路池雨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都是周厉行看着他的模样,还有他的那句,你是自由的。
路池雨越想越恼火,周厉行这一出以退为进倒是把他给拿捏住了,什么叫他是自由的,这话看似把主动权都交到他手里,可实际上却总让他质疑,周厉行压根就没打算过和他有什么未来。
可这种矫情想法,路池雨连去找周厉行倾诉一顿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自己都没办法笃定说,他们能有个稳妥未来。
一段萍水相逢的缘分,心动能代表什么呢?他能像何曼那样舍弃掉自己原有的社交圈子和工作义无反顾留在这里吗?路池雨想到家里日渐衰老的父母,再想到自己的工作,他就怎么都说不出保证能留在这里的话。
易地而处,他自然也没立场去要求周厉行为他放弃这里的一切,周厉行是高原的风,是山谷间的月亮,只有在这片土地上,他才能自在做他自己,路池雨没办法那么自私地把月亮摘下来,更何况,在这段关系中,他怎么想都觉得,是他对周厉行上心更多,他没那个勇气去要求周厉行。
路池雨想来想去,只觉得他和周厉行这段关系已经走入了一个死胡同中,他们就像是一场限时的美梦,可梦终究有醒来的那天,他这次能把周厉行留下来,那下次呢?
更何况,他也是迟早要离开的。
那么在离开前,和周厉行有关的东西他又能剩下什么呢?一串佛珠,一张唐卡,还有一些零散破碎的记忆。
路池雨烦得后脑勺开始跳动着疼痛,他用手狠狠地拍了两下,反而耳鸣也越发严重了起来。
这种耳朵里像有无数根弦在嘶叫的感觉很熟悉,这是他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在医院里的日常,当他从事故现场的爆炸声中醒来后,每天就是趴在医院的病床上,一边承受着后背烧伤带来的疼痛,一边忍受着爆炸带给耳朵的冲击和不间断的耳鸣。
起初他很烦躁,无论是队友死讯的悲怆还是这具残破身体带给他的挫败感,都让他烦躁得恨不得了结了自己。
有段时间,他甚至没办法跟任何人沟通交流,看着那些颁发的荣誉和送来的锦旗,他只觉得惶恐。
这是用他身边队友的命换来的二等功,他愧不敢当。
后来出院后,他在家休息了好一段时间,等到终于调整好状态,重返工作岗位后,他却意外发现,他开始恐惧火场的温度,也恐惧火的光亮,他甚至连演习训练时的火场都不敢进。
随之伴随而来的还有他日益下滑的睡眠质量,他开始整晚做噩梦,长期失眠。
最后,还是他们队里的指导员发现了他的情况,强行押着他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他这种状态属于创伤后的应激障碍,而且更严重的是,他目前存在着自我认知与现实情况间的巨大偏差,这种偏差如果纠正不过来,人就会产生极强的挫败感,因此而导致的心理失衡,很有可能会产生严重的自毁倾向。
路池雨听着医生学术的话,起初他也不太在意,他想,他从大学起在警校就是成绩最优秀的,入队后也是一路升职最快的,他还不信自己真就战胜不了什么心理障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