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从不叫他徒儿,也很少让他叫自己老师。所以当赵敛见了这个“徒”字时,又有泪涌出来。
“阿敛吾徒,见字如晤。迎州将复,不日可还京。我知阿敛与同虚交好,又忧太尉不允。年少爱慕何其珍贵纯粹,我不想阿敛抱空。吾有钱财,便作你成婚之用,略表心意。汝既表心,不可辜负,感情诸事,非同儿戏。
“……阿敛性躁,气盛冲动。望日后修身养性,莫要放纵。明堂险要,千万忌冲动。
“……阿敛望使柔刀,柔刀实为柔者使。刀为利器,能伤杀人,欲使柔刀者,要有仁心。予所认为,柔刀,不过恕刀而已。阿敛若能拥有仁心,不讲利害,不滥杀人,刀能扬能止,如此,所挥之刀,皆为柔刀。”
赵敛看完信,不知不觉又泪满面。他以为自己不是爱哭之人,拼了命想把眼泪咽回去。
他抽泣着,抱膝而坐,呜咽不已。
有人掀帘进来,柔声喊道:“阿敛。”
是谢承瑢过来看他了。
“昭昭……”赵敛稍偏过头,露出一只眼来看谢承瑢。
“周将军走了……你不送他一程么?”谢承瑢把他揽在怀里,“这是最后一面了,去看看吧。”
赵敛的泪弄湿谢承瑢的衣服,他愧疚地去擦谢承瑢的外衫,抽噎说:“我不敢去,你陪陪我。”
“我陪你。”
火弄皱了山,弄皱了树。
周彦随风而去,在火势渐小的那一刻,赵敛终于赶来了。
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好得不能再好了。
赵敛拾起周彦滚烫的遗骨,平静地说:“心怀仁义,所挥之刀……皆为柔刀。”他抱紧装着周彦骨灰的罐子,“老师,走了啊。”
谢承瑢头脑西昏地回到帐子,趁夜躲在榻边的角落里。
帐子里没点灯,他什么都看不清。在黑暗里,他摸着自己的枪,手指点到锋利的刃,差点蹭出血来。
他迷茫着,遥想那个雪日。他在怨恨自己为什么会放走佟立德,如若他没有放人走,就不会有今日之景。
在平叛的最后一战,周彦没了。周彦的死,无论如何都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谢承瑢觉得自己是糊涂了,又或是被所谓的“仁义”蒙了心。从他刚到殿前司开始,从他保下贺近霖开始,他就一直被“共情”操纵。
那个人和我有着相同的悲惨遭遇,我是不是该宽恕他一回?每当谢承瑢这样想时,优柔寡断就操纵了他。
他和我有着相同的遭遇,我应该宽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