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不自觉地愧疚起来,却并不想让李延琮察觉,深深吸了口气,转过了身道,“无论如何,容郎绝不会愿意以我去换取什么功勋。而我爱他,一点也不能分给旁人。”
她往帘栊外走,绕过半扇屏风,一阵秋风吹进槛窗来,四面八方,吹进夜半的寒雾,吹得她纱帔与袖角翻飞,飘飘忽忽摇曳映在薄纸屏风上。青山绿水上的一团影子,像是皮影戏里的美人。
李延琮竭尽最后一点力气,喊了一声“徐令婉。”
她也许停住了,也许没有,他已经看不清了,只是虚弱地抓紧了红毡,自顾自问了下去。
竟是从未有过的乞求的语气,“倘若那时候——在苏州……是、是我带了你回去……你对我可也会有一点,一点……”
仿佛是隔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听到她的回应,远远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第二次我爱上容郎,并非因为他出钱将我买了回去,而是……他给了我尊重。”
“我只会爱上给我尊重的人。”
“殿下,小甜水巷初会,我们就注定了不可能。”
第66章
天冷下来,又一封捷报从杭州传来,李延琮坐不住了,等不得身子痊愈就跨马南下。
那天晌午,婉婉倚在里间罗汉榻上看书,桂娘提着滚水进来,先在小高几旁倒茶,漏了一点水珠流到铜壶身上,她垫着袖子轻轻抹掉了。
婉婉抬头见了,纳罕道:“拿袖子擦可使不得,怎的不使汗巾?”
桂娘嗐了一声,“姑娘还说呢,头前儿那会在花园子,那贼没命的下死力气,一直把我拽到女墙底下,疼得我没法没法的,也没留意。等回来,才发觉汗巾不知掉在哪儿了。”
“你不早告诉我,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儿,我眼下正绣着一条呢,松花绿的,绣好了就给你使罢。”婉婉起来抿头发,对镜瞅着她笑道,“你原先那条记得是大红的?这颜色好——别是千里姻缘一线牵,给人捡走栓红线去了。”
桂娘也笑了,心里却不大受用,“我这会子就去找,等找着了,看我不剪个稀烂!要是个男人捡着,我更要骂到他脸上——拾姑娘家的东西,也不害臊的!”
她在这里柳眉倒竖,湘帘卷着,未免传出去老远。话音才落,就见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将军打发人来有话要说。
自打花园一别,婉婉和李延琮就没再见过面,她递了个眼神给桂娘,桂娘便放下茶壶出去了。走到台阶,正看见廊下站着李十八。
深秋了,满庭落叶红的红黄的黄,只有他,仍苍白得扎眼。
桂娘看见他,愣了一愣,不仅心里害怕,胳膊上也疼,用半口气儿叫了声,“军爷”。
殊不知,李十八也心里发虚,正背着手把一条大红汗巾子往袖子里掖。这条汗巾是她前儿掉的,他捡着了,今儿好容易找了个借口来还,光明磊落,怎么就迎头挨了顿骂!
他心里茫然,脸上倒仍是一块冰,“将军要走了,打发我来告诉徐小姐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