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先是出手相救,而后又让蒋行舟一行在此歇足,不大是有恶意的样子,但他对阮阳的关注让蒋行舟有些在意,于是蒋行舟便就留在院中,寸步不离。

木凌夫妻说过,这个谷叫太岁谷,蒋行舟将这三字反复念了两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他盘膝而坐,凝视着月光下阮阳的容颜出神。

此时谷外正值严冬,谷内倒是一派春意,是时风起,一片天女花了下来,正巧落在了阮阳的左眼上。蒋行舟心念一动,用手指拈去了那瓣花。

此前,阮阳说他好看,但阮阳自己才是真绝色——薄而柔软的唇染着清浅的红,眼角微微上挑,笑时眼底便闪烁着熠熠星光,不笑时又多几分淡漠,好像他所处的地方从不会玷污他半分,蒋行舟觉得他只消站在那里,便独有一分阮阳的色彩。

他鲁莽,但他也重义,他身处逆境,但目的明确,他并不沉稳,甚至没有计谋没有城府,但又总有一种蒋行舟都看不懂的热烈,就是那种不管做什么事都打好了拼上性命的准备的热烈,他一意孤行,却又会耐住性子听蒋行舟教他怎么做,怎么说。

蒋行舟的脑中凭空飘出一问,他对那个人也是这般信任吗?

他会忤逆那个人吗?就像今日他不顾自己的担忧仍执意要帮宫娆寻花那样?

蒋行舟突然听到一声轻笑,猛然回头,只见月白衣服的人就站在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眼中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了然。

蒋行舟竟横生出一种自己被看破了的错觉。

“你随我来。”那人说。

蒋行舟稍作犹豫,起身随行。

草屋内,桌上放着一个明晃晃的金盘,与周遭一贫如洗的环境格格不入。

金盘外周有六十四个格挡,上面刻着卦文,其中两个格子里静静躺着两枚金球。

“这是什么?”

“这是你那友人的命卦。”月白衣服的人看向院子里的躺着的阮阳。

“阁下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要替他算卦?”

“因为你那友人的命格非同一般,百年难见。”

蒋行舟不懂命理术数之谈,只看见一枚小球落于坤下,一枚小球落于巽上,便问:“此卦何解?”

“坤下为万物,巽上生星辰。万物有终,星辰却无寿,”那人道,“是为出死则入生,摄生而无死。”

这一番话晦涩难懂,饶是蒋行舟也听得一知半解。

那人便慢吞吞地将珠子一颗颗地捻出来,放进一个玉盒中,又仔仔细细用帕子擦拭着金盘,一边擦,一边道:“你那友人,是涅盘之人。”

蒋行舟目色不移:“什么是涅盘之人?”

“这就不好说了,”那人笑得玄妙,“许是一生下来便有向死而生的命格,又或许是死了一回,重获新生。”

向死而生,重获新生。

这八字在蒋行舟的心底烙了印,他蓦地想起阮阳给他讲的那个神仙死而复生的故事来。

那夜阮阳醉得厉害,故事讲得虎头蛇尾,蒋行舟只当是话本,听过也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