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还惦记她那天遇蛇的事情。这小屋在山里,难免会有蛇虫鼠蚁。在房子周围撒了雄黄,就好多了。

夏泱泱心里一暖,跟宗景道了谢,然后跟他说:“等一下。” 她跑到屋子里,拿了一把油纸伞出来:“给。”

宗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买了伞还他,接了伞,想拿出石板来写些什么,却又突然觉得,只是写几个字就有些不甘心。

夏泱泱看着他的手探入怀中,笑着说:“我弟弟那时候年纪小,还不会写字,可是先生教了他说话。”

宗景拿石板的手突然停住,他把手放到嘴巴前边,做了个像喇叭一样张开的动作。

夏泱泱点点头:“对,说话。”

宗景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又从怀里取了石板出来,写了字给夏泱泱看:“你弟弟,跟我一样,听不见”。

夏泱泱看见宗景的手都在抖,他的神情跟之前完全不似,抿着嘴,身子好像绷起的一张弓,她甚至能够看见他的胸口起伏,像是要竭力压抑住什么。

在白云寺修了十来年的佛,听了十八年的经,宗景早就该心如止水,可是他没发觉,自从那童养媳来了山上,他的心中就波澜不断了。

夏泱泱接过那石板,发现宗景的手指印儿还在上边,浅浅的汗迹,刚接过来就消散了。

“是的。” 夏泱泱见他紧张,说得十分认真,“我家里请了个先生给他。那先生说,他不是哑巴。只不过是听不见,所以学不会说话,只要教得对,他就能说话了。”

宗景拿过石板写得飞快:“先生在哪里?”

这先生和那弟弟的事情,其实都是夏泱泱编造出来的。但是她在冰中的时候,绮梦万千,确实有这样的事情。

那男子以唇舌教导,描摹那发音该有的位置,诱着那女子,发出种种音节……烛光摇曳,帷帐后人影晃动,再下去,发出的声音,就愈发让人心烦意乱……

那时夏泱泱在冰中,掌心碰触冰层,身子滚烫;她心中不明,为何如此这般,她身下的冰却不曾有半分消融。

夏泱泱深吸了一口气,佛香沁入肺脾,把她从追忆中带回。眼前是宗景澄澈的目光,急切地探寻。

“先生在战乱中没了……” 她话音刚落,宗景的目光暗了暗,身子微微一颤,平日里沉静如水的脸上竟然挤出一个极不和谐的笑来。

他点了点头,伸手去接夏泱泱手中的石板。然后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行了个佛礼,就拾阶而上。

宗景往台阶上走了一段,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一直走到寺门前,看见白云寺上青烟缭绕,和那白色砖墙的轮廓,他心中才清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