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说完,场上占大多数的文官、儒生和和尚全都拍手叫好。
安东尼擦了擦汗,和众传教士一道,忐忑不安地望着白晋。
白晋倒是不慌不忙,就着话头提出了新的质疑:“法师说到轮回,如果灵魂可以轮回,迁转来世他身,如佛家经文所言‘或为禽兽,或为别人,必不失其本性之灵’,那么轮转之人本质还是同一灵魂。前世罪人转为今世禽兽,禽兽具有人魂,劳役其者,食其肉者,亦有可能是其前世之父母爱人,何其残忍!转为别人者,若今生皆为良缘,前世或为母子父女、或为兄弟姐妹,岂不乱了纲常伦理?然则,世人不可不劳役、宰杀牲畜,不可不结缘繁衍生息,倘若人人都忧心前世之因果,今生如何避免大乱人伦?”
他们一问一答,辩得精彩纷呈。
白晋掌握了先发制人的优势,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居生提问的机会。
居生答得滴水不漏,在密集攻势中渐渐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就反过来逼问天主教。
总的来说,就是天主教一直在找佛教的破绽,想像世人证明,释迦摩尼的本质是人,他没有神格,所以他的理论是有缺陷的,跟着他会误入歧途。
而佛教一直在证明佛祖包容万象,正因为有人的躯体,才更能体会人间爱憎苦乐,天主教的神是自然的神,他与人的悲喜不相通,无法给世人真正的出路。
时间匆匆到了晚上。
看客们已经吃过果子,两位辩手只是中途喝了点水,但辩论依然没有分出胜负的迹象。
安东尼忧心忡忡地念叨:“白晋撑不住了,他在颤抖。”
是的,我注意到了。
居生毕竟年轻,在体力上,他占尽优势。
传教士们都很紧张,文臣、儒生和其他看客们,看我们的眼神则越发轻蔑。
在封建时代,永远不能小看文人群体。他们为了风骨,头可断血可流,一旦认定某件事,诛九族都不足以浇灭其疯狂。若他们理直气壮地联合起来,皇帝也得让步。
古往今来,多少皇帝就这样被裹挟,过着极其憋屈的日子。
“居生法师,我有一问!”
白晋跌坐下去的瞬间,我心一横,骤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喧嚣的松鹤堂一静,无数道目光看向我。
很多人看不出我的立场,因为我今儿穿的满人男子常服,却坐在传教士中间。
主办者喝斥我不准扰乱辩论秩序,我大叫道:“不让我说,我不服!”
居生犀利的眼神中隐含一些慈悲,淡淡开口:“请问。”
场上再次静下来。
我看着他如真佛般的坐像,心中充满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