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嫌我不主动交代的意思。
“微臣想向皇上讨个人情却不敢开口,故而沉默。”
“哦?”他装作很意外的样子,把目光转向我,“你还有不敢说的话?那可了不得。你说来让朕听听,有多惊世骇俗。”
……怪会取笑人的。
我从天主教教规和普及老百姓基础教育两方面,解释整饬传教士队伍的初衷,并如实交代了与高忠之间的恩怨过往,为高忠求情。
并没有提及打击鸦片走私,因为相关部门还没制定应对之策,这也不是我的职责。越权行事,只会挨熊。
“高忠,朕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好像是康熙五十三年的武状元。寒门出身,靠一身本身升任四品武官,很不容易啊。为了道义而劫狱,也算条汉子。可是他不应该叫高忠,应叫高义。自古忠义两难全,他选择了道义,却背叛了君父。这种人,本不为法理所容,是胤禵用身家性命担保,朕才法外开恩留他一条性命。现在来看,一个人的天性是不可能改变的。再给他一百次机会,他也只会作更多孽。”
“皇上……”我想为高忠申辩几句。
他摆摆手,又把头转向湖面:“你是胸怀天下的能臣,朕都舍不得为难你,实在没必要为这样的小人物伤怀。”
他说了这样的话,我不应该再反驳,否则,岂不是不知好歹?
可是,如果连救命之恩都能罔顾,我心底还能保住作为人最基本的情感吗?
“怎么,还想不开?”
从前皇上对我只有试探、规训、指点,好像既信任又疏离,突然像长者一样关怀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鼻子发酸。
抬手揉了揉鼻根,我才回道:“微臣不敢欺瞒皇上。这些日子,微臣深陷自责无法自拔。微臣总是忍不住想,从六年前就知道安东尼用鸦片传教笼络人心,为什么一直拖到现在才强硬干涉?一直知道高忠意志消沉、生活困难,为什么没有给予他更多实际的帮助?他们都对我有恩,我却忽略了他们。我只顾前行,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失去自我了……”
他双手撑在大腿上,轻轻一哂,“昂首阔步的人,怎能注意脚下崎岖?若你总低头,必然会影响前进的速度。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面面俱到。朕做了这么多年皇帝,歌功颂德者虽多,谩骂憎恨者亦不少。早年朕斩鳌拜、削三藩,也曾在夜里扪心自问,这些人都曾于朕、于大清有功,是否非杀不可?事成之后,朕也反思,是否给他们的恩典不够,才让他们有了不臣之心?倘若朕做的更好,是否能保住功臣,天下太平?朕不敢说完全没有遗憾,但以朕当时的年纪,那是最好的选择。你想想,过去你忽略了他们,是否虚度光阴?那些宝贵的时间和机会,你是否愿意为这两个平凡人白白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