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商采采仍然清楚地记得,这样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曾对一介凡人倾心相付,将全部的温柔都给了眼前的女子。
堂堂大乘修士竟随她一同入凡尘,逛夜市,放花灯,玩到夜半也不尽兴。她说不想飞,他就背着她一级一级走过三千石阶,吹着夜风聊着天,任由她在自己肩头沉沉睡去。
三千级,商采采做凡人时也曾走过。巍巍仙门,越是靠近,威压便越摄人。初时直立而行,后来跪着攀爬,最后整个人贴在地上,鲜血淋漓。
行至中途时,她也曾想过要放弃,周应淮却忽然出现,为她短暂地屏蔽了威压,治愈外伤,又微笑着鼓励了几句。门前长跪时,商采采的脑海中一遍遍浮现起那幕,用以作为坚持下去的动力,即便她知道,那位仙君并不记得她,他只是一贯温柔,一贯爱管闲事。
即便已到化神之境,商采采还是没能忘记那种痛楚。她更加无法忘记,后来夜色中的无意一瞥,沈如朽背着他熟睡的凡人弟子拾级而上,含笑的眸子在看到她时忽然凌厉,冷冷示意她噤声。
商采采心想,原来仙门也没有那么高不可攀,天上月会自己坠入凡尘。不过,那大抵是分人的。光明与爱相互成就,站在光里的人会接连不断地遇见一个又一个美好,而她从始至终只能在暗处旁观。
“就这么点事?”顾一念翻了个身,将腿压在她身上,不客气地霸占了她大半个床铺。
“你可以出声,师尊又不会打你。”打了个哈欠,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你叫我,我会给你花灯的,那天买了好多。”
商采采没应声,夜色中,阴暗在心底疯狂滋生,荆棘一般刺在心上。
多么完美的回应,良善,友好,洒脱。
可她宁可得到一顿谩骂。
顾一念无过,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她的存在,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嘲讽,无情地对比出她的不堪。
“我实在不知道你有什么好自卑的。”身旁人半梦半醒,断断续续道:“你是外门长老,我是靠丹药续命的筑基;宗门上下都喜欢你,都骂我仗势欺人……别管真的假的,只要你能一直装下去,这一切都会一直延续。”
“抛开周应淮不理,你就是一个成长型励志大女主,如今千帆过尽,功成名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荆棘丛生的荒原被人劈开了一道裂隙,透进星点光亮。商采采竟然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
夜色很长,商采采睁着眼许久,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颈间有温热的吐息,迷蒙睡去时,她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被忘记。
翌日,商采采在一阵惊呼声中睁眼,愕然坐起时,腰上还缠着一道玉白的手臂,随呼吸静静起伏。
门外浩浩荡荡数十人,内外门长老总管皆在,手下弟子三五聚在一起,如往日一般说着她们的闲话,更兼惊诧与怀疑。
床前,周应淮手按剑柄,罕见地冷了脸色。
商采采心底一空,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躺在她身边的是别人的道侣,她有家,有人等,自然也有人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