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骗骗他呢,像几个月来她一直做的那样。
沈如朽目光沉沉,压抑着复杂的情绪, 几欲长叹。
顾一念固执垂眸,抿唇掐弄着指尖, 十指纤纤, 削白如葱,圆润的指尖上密密留下月牙般弯弯的红痕。
良久,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沈如朽妥协一般说道:“便依旧例,奏一曲《天问》吧。”
横琴膝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琴弦, 明明是极为优雅娴熟的姿态, 却偏偏音调破碎不成曲。
沈如朽紧锁眉心,几息后被迫停下, 痛苦闭目,身遭气息动荡,黑雾阵阵散出。
“奏不出了,再也奏不出了。”
他反手一掌击在自己胸前, 借苦痛压抑浮乱的心绪, 寂然长叹。
顾一念暗暗垂眸,心中早已料想到这个结果。
元界乃天道遗弃之地, 这里的一切都已在上一次大劫中覆灭,自不会再得到天道任何一点回应。
沈如朽快要消散了, 气息溃败,面色如土。顾一念猜想,十年轮回之期,或许就是依照几位家主的极限而定。
识海之中,914同时得出这个结论,建议她动手夺取天柱,以免轮回重启,功亏一篑。
顾一念静默不语,指尖动了动,取出一捧极品灵石,起身布下聚灵阵,轻声道:“师尊,再试试吧。”
沈如朽眸光微动,唇瓣几度翕合,闭目深叹,淡淡应了声“好”。
伏羲琴横于膝头,玉白修长的十指再度拂过,陌生的灵气萦绕于指尖,久违的旋律在山洞中回响。
这是顾一念第一次亲耳听到《天问》,沈如朽并未张口,识海中却仿佛有词句在回荡。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琴音如流水,时而缓缓流淌,时而乍破倾泄。曲中有天地离分,有山河浩大。日出旸谷,月生太阴,星轨绵延在无尽宇宙。四方上下,昭冥寰宇,广若须弥,微如芥子,寓万物于一曲,诘天道至终极。
顾一念不得不承认,她曾有片刻的动摇。
若天命是如此奇妙而自由的存在,广育万物,任其生息,那么信上一信也无妨。
可惜它终归不是。
太古之初,天地新生时那个温柔慈爱的天道已然不再,如今的天道断情绝爱,执迷于无数次覆灭重启、却始终无法完善自足的道则之中,决意要耗尽最后的力量,拉此界生灵共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