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无言地垂下眼帘,喉咙滚动。胞弟提出的那一瞬间,他其实是庆幸的。谁不想健康地活下去。但……
“我来吧。”
他语气沉重,缓缓闭上眼。下一秒,一种阴冷的刺痛感忽然包裹全身,仿佛有一根极细的针贯通了双耳,在脑中细细搅动。
蔺含章同样没有比他好受多少,随着秘文的灌注,不仅是全新的领悟在他识海中翻涌,那些以往见过,却不能理解其真意的内容,也随之翻涌而上。
语言,是文明的基础。秘文就是一种语言,它的存在,也无形中让极人意们识到,这些脆弱的凡人,似乎并不比修士低等。
两个世界的秘文,似乎是贯通的,却不完全相似。从前蔺含章以为是自己领悟不够,直到今日钻探了袁术的神识,他才意识到,他从前习得的秘文并不完整。
歙南州的秘文并不完整,建木的秘文也不完整……当二者合而为一,才是真正的语言。朦胧中,他看见了创世之初的建木,莽莽洪流之中,参天的巨人砍伐着一颗古树,在树纹断面,生长出一片陆地。
他也看见了建木州移至地下的真相,那是一个强大的修士,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极人。他走遍了建木各国,在各地都收获了信众,也看清了这个世界的全貌——当年的断木经过时间磨砺,已经变成了巨大的球体。
在这颗硕大无朋的巨物两头,分别掩埋着阴极和阳极。这两种极金,单独时仅仅是可以伤害到修士身体,或作为容纳真炁的容器。而在阴阳之间,却形成了一个阵法——无需任何阵纹,仅仅是这种金属本身的存在,就可以炼造出比捆仙大阵复杂数百倍,足以让修士丧失对真炁掌控的大阵。
以至于歙南州所有的秘术法阵,在这样强而有力的阵法前,都像是初学者的拙劣模仿。在某种协议下,极人带领着信徒,挖掘出了所有的极金。然后在那场“大爆炸”中,将其全部销毁。
从此,建木州失去了对极人的克制。那场爆炸的余威,也使得真炁不断外泄,最终将所有人逼至地下。
……不过,这都是一面之词。
清醒后的蔺含章,面前依然是袁术视死如归般的神情。时间仿佛停滞,但那只是因为他思绪翻涌得太快。收回蛛丝,他厉声问道:
“当初的协议是什么?”
袁绍一愣,犹疑道:
“极人与我祖辈元氏女做了约定,永久关闭入口,让极人不再降临。”
“这么说,是极人破例在先?”
“不。”袁绍道,“也是元氏收集剩余极金,在死前再一次打开了通道。”
“很好。”蔺含章称赞了他的坦诚,“背信弃义,你们可担得起后果。”
袁绍古怪地抿了抿唇,随即是一连串笑声。他实在太过虚弱,似乎这一阵笑,都能要了他的命。
城墙上没有风,狭窄而密集的地道,如蜂窝一般密布,将他的笑声反复回荡。
“……我不认为,这是背弃。”他说,“因为我们,也有生存和探索的权力。你们是仙人吗,或许是吧,但总有一个时刻,我们都是平等的……在死亡面前。”
“好。”
蔺含章静静俯视着他,回过头。在他抬手前,袁绍发出了密令。所有将士,包括他们父子三人,都迅速躲进了距离最近的极金掩体中。
蔺含章翻转手腕,蛛丝蜿蜒而下。沿着起伏城墙和各个洞穴,在那些僵直的活尸身下,凝结成无数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