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晏谙忽然想起一句诗。
“王爷一看就没有真正在稻田里待过,”故岑笑着回想,“属下小时候有时等天黑了就跑出来纳凉,田里的蛙声此起彼伏,聒噪得很,刺得人耳朵疼,‘听取蛙声一片’这种美好的形容也只会出现在诗文里,真要让王爷在田里听上一宿,只怕被吵得要逃。”
晏谙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可望着今年要有个好收成的稻田,他眼底被故岑逗出来的几分笑意渐渐淡了去。故岑捕捉到了那一丝变化,他看出晏谙眼里的那种遗憾,甚至还有些心疼,但他想不通上一刻还在为了丰收而高兴的晏谙眼中为什么会流露出这种神情。
“走罢。”晏谙收回目光,不欲再看,“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河边吹风纳凉。”
“嗯。”故岑点点头,两人无言地朝着河畔的方向走。
河边没有那么燥热,风吹过时带着河水的湿气和凉意,能带走人心里的烦闷。故岑笑着开口道:“下次带王爷来这里垂钓,钓上来的鱼晚膳就趁着新鲜让人烧来吃。”
晏谙笑而不语,沿着河岸漫步,故岑能看出来他此刻心情还不错。
偶然扫过一眼旁边的芦苇荡,晏谙眼尖地瞥见了什么,上前捡起一枚淡青色的蛋,外壳圆润光滑,干干净净的没什么瑕疵。
“鸭蛋?”故岑跟过来见了,“属下记得这附近仿佛有一户养鸭子的,只是运气没王爷这般好,还是第一次捡着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晏谙抬头眺望闪着粼粼波光的河面,“洹州府的百姓依水而居,生计和水源都是洹水给的。”
灾祸也是洹水给的。晏谙摩挲着手中的鸭蛋,祸福相依,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做不了老天爷的主,不能避免这场洪水的到来,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尽他最大的努力把伤亡和损失降到最低。
前一世他远在京城,虽然知道洹州府在今岁夏末发了洪水,死伤无数,可从底下报上来的也不过是一串串冰冷的数字,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概念。当他真正站在这里,面对活生生的人,才真正明白那串数字背后意味着什么,才知道自己有多不想看到这一幕在今世重新上演。他或许再度走到生命的尽头都不能改变自己既定的命运,但他或许可以尝试着挽救这些受灾的百姓,尽可能多地救一些人。
吃饭时他问过故远林,一旦洹水泛滥有什么紧急应对措施?故远林答得很勉强,晏谙便可以确定洹州府,起码宁涧县并没有一套完整的、可实施度高的应急系统,甚至连洪水来了他们都未必能在第一时间发觉。
宁涧县的县令如此,别的地方的官员又会比他强上多少呢?晏谙合理猜测,甚至有可能还不如故远林。同样的问题去问范玖,他都未必能答得上来,前世洹州府因为这次水患损失惨重也有这部分原因在。
洹水平静了太久,久到人们都几乎忘了它也是一条会泛滥的河。
旁人是靠不住了,晏谙得自己早做准备,提前在心里规划好。他这些日子走遍洹州府,看过洹水流经的每一个角落,几经权衡最终选择来宁涧县落脚。这里地势低洼,又邻近洹水,是这一片地区的最低点,最容易受灾。就算故远林的防御措施做的好,宁涧县的受灾情况并不算严重,邻近几个县撑不住时,晏谙也要用它……
“大哥哥,”一道稚嫩的童声打断了晏谙的思路,他回过神,这才发现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跟前。
“你手里的鸭蛋是我的,你能把它还给我吗?”小男孩声音怯怯的,眼睛很大,生得虎头虎脑很招人喜欢。
晏谙见他细细的胳膊上挎着个小篮子,篮子里已经放了三四枚鸭蛋,料想他所言不假,应该是专程来捡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