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玉衡道:“我们并不知道甚么‘异琴录’,还请石教头不要乱扣罪名,使我希声学堂名誉有损!”
曲乘风心道:“难道大师兄、二师兄隐匿之事,便是与这‘异琴录’有关?”
猛听旁边那位将军疾声道:“有甚么狡辩之词,待我们搜查过了再说!来人,给我进去搜!”
忽然,外院北面一人道:“且慢!”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众人齐地转头去看,就见一人身穿白衣,仪态端庄,朝这边大步走来。
石常宣见此人气宇轩昂,目露精光,猜想此人必是希声学堂现任掌教魏伍卒。果然,就听对面封玉衡道:“大师兄,你来的正好。石教头构陷我们希声学堂私集官家违禁琴器,还请师兄出来澄清。”
四周希声学堂弟子亦是纷纷抗议道:“信口雌黄,指忠为奸!”“我们希声学堂一向规矩,专一琴事,怎会背上叛逆谋反之名?”“这只是你们一面之词,要是真有此事,就请拿出证据来!”……
魏伍卒朝三师弟封玉衡点了下头,由人群中让出的道路走到石常宣和那位将领跟前,抱拳朗声道:“两位突然造访,恕魏某有失远迎。这座希声学堂如今的确是我掌教,不过仍归恩师钟离昱名下。恩师曾是先皇于皇宫大殿之上御封的‘少帝’,门外那一块匾额,亦是当时先皇亲笔题赠。二位突然到此搜查,不知是朝廷旨意,还是龚州州丞私自擅行?”
这话一出,诸位师弟及众弟子均是心中叫好,掌教师兄当真说的是气壮理直,大道方正。
石常宣邪笑道:“是要与我讲官理么?好,就请各位睁大眼睛看好了!”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块腰牌,拿在众人面前一亮,头脸昂扬道:“这是我的另一个身份,当今陛下特设的‘制御使’,行赏善诛恶,节制四方大小官吏,纠察叛逆谋反。请问,现在可以搜了么?”
魏伍卒正欲拖延时间,就见里面尹正笑着跨过六扇门道:“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石大人!各位既然坚持我们希声学堂私集违禁琴器,就请到里面仔细一搜,以正我希声学堂清白名誉。”
那武将早等得不耐烦了,把手一挥,外面百余名士兵一起涌入,奔向学堂内院去了。
魏伍卒朝二师弟尹正去看,就见他冲自己微一点头,站去其他六位师弟身旁,这才放下心来。
过有个把时辰,那些士兵一起快步出来。当先一人走到那位将领跟前,抱拳摇头。那将领转头去看石常宣。
旁边,石常宣眉头微皱,心思:“怎么会没有找到?上次明明看他与我较技时使的,便是那把‘鬼见愁’。”抬头笑道:“想不到竟然一场误会……”话到一半,忽然止住。就见学堂外面进来一人,手中抱一张古琴,赫然正是那张‘鬼见愁’!
石常宣邪笑道:“当真人算不及于天。”转身对那人道:“你亦是希声学堂弟子么?”
原来进来这人,正是刀月痕。他从七师兄佟乔伟那里拿回了古琴,思想:“我与卫虹已前后斗琴七次,三胜四败,也算达成初来学堂时的目的。不过,还有一人必须去挑战一下!”
他抱着琴,直接出了希声学堂,往对面陈团学堂走去。才到门口,就与里面一人迎面撞上,啊哟一声,一个样貌丑陋、衣着邋遢的少年,捂着额头道:“谁呀?这么冒失!”抬头一看,笑道:“原来是你!”见刀月痕手里抱一张古琴,立即摆手道:“都和你说了,我只能弹琴自娱,却不能和你较技,因为师傅交待,我技艺太过粗浅,不准拿出去丢人现眼!”
刀月痕道:“你这样怕这怕那,还算甚么大丈夫!”
道屐只是不肯,偏又被刀月痕缠着不放。就在这时,里面内院中走出来一人,轻声道:“既然师兄不便,不如就由我来代劳吧。”语音清灵,婉转动听。
道屐急道:“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否则一会师傅回来看见,我又要挨骂了!”说着就要往里推他。
刀月痕拦住道:“道屐,这位是谁?”
道屐道:“这是我师弟,萧何!”
刀月痕道:“慢着!刚才你师弟已经答应与我一战,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道屐叹息一声,道:“师兄的麻烦师兄自己会解决,却要师弟出手相助甚么。你看,现在怎么办好?”
刀月痕笑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与我一战了!”
道屐道:“那你们速战速决,我在这里望风,否则师傅回来撞见,我和师弟少不得又要挨饿罚跪!”
刀月痕大喜,拽着萧何便往后面小院里去。
过了片刻,就见刀月痕垂头丧气从里面走了出来。
道屐问道:“怎样?”
刀月痕道:“我输了!”
道屐道:“我师傅初收我师弟时,只听我师弟弹了数下,便说将来能够超过我师傅的一定是他。你输了也是正常。”
刀月痕道:“道屐,我明日就要还乡去了,但愿你不要忘了我!”
道屐正想说些甚么,刀月痕已经跨出门外去了。
……
尹正将手中折扇左右摆动,刀月痕见了,立即明白过来。大声道:“我是来这里挑战的!你们谁敢出来与我一战!”两手叉腰,一副嚣张气焰。
众弟子不明其中原委,皆都奇怪刀月痕为何出此狂语,顿时一阵窃窃私议。
旁边那位将领呛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抵住刀月痕脖子道:“再问一遍,你究竟是不是希声学堂弟子?”
刀月痕心想:“看来师兄们惹上大麻烦了!”正要大声说不是,就听魏伍卒道:“他是我们希声学堂的弟子,是我叫他将琴抱了去修的,他与此事并不相干。”
三师弟封玉衡转头小声问二师兄尹正道:“师兄这是何意?”其余师弟听见,也一起转头朝二师兄尹正看来。
尹正看着大师兄魏伍卒道:“因为他就是我们敬仰的那位大师兄啊!他怎能容许自己,让一名年轻弟子替我们希声学堂背负如此重罪?更何况,依我看来,就算我们抵死不认,他们今日也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说着,抬头朝屋顶去看。六位师弟立即会意,知道上面也埋伏了人。
刀月痕还要说些甚么,魏伍卒厉声斥道:“还不下去!”刀月痕听惯了掌教师兄的厉言疾声,不敢抗拒,走去众弟子中。
石常宣不疾不徐道:“来人,将他手中的琴扣下!”
魏伍卒不待刀月痕发声,道:“月痕,给他们吧!”
刀月痕看了掌教师兄一眼,将手松开,任由那些人将琴夺了去。
石常宣忽然提气大声道:“奉谕皇帝旨意:即日起,废除希声学堂,名产抄没;嫡传弟子全数拿下问罪,其余弟子逐散还乡,永不录用!”
刹那间,士兵人头攒动,捉人的捉人,驱赶的驱赶,抄没的抄没,乱哄哄一团。
直到傍晚,就见原本恢宏古雅的一座希声学堂,眨眼间化作一片火海。劈啪声中,飞檐坠毁,门窗烧坏,阵阵热浪扑面而来。那一行官兵已经押着八位嫡传弟子去了,焚烧的浓烟之前,刀月痕与其余数百名弟子背着包袱,看着火光中渐渐被大火吞噬的希声学堂,许多人伸手抹泪,更有人跪地痛哭。虽然平日十分厌倦枯燥乏味的教学,此刻心中也只有对希声学堂的恋恋不舍,因为这一场大火,烧去的不只是一栋建筑,更是他们的美好少年记忆。
这一晚,句留县火光冲天,久久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