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克制住了自己。我不敢转脸去看汉斯，因为，我知道，在我身边的这个人，原本他是白夜一。我害怕见到的是白夜一，而不是汉斯。我害怕见到那个根本不与我同步的人，虽然亲切，但已经走得太远。

所以，我不敢转脸，我只想拥有像现在这样的感受。

汉斯他就在我的身边，他紧握着我的手，他微微地垂着脸，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我。他已经随我一同成长。我们虽然没有在一起经过那无数年的日日夜夜，但是如今，我们还是重逢了。

在这二十年的风雨过后，他已人到中年。他和我一样都衰老了。我们共同步入了逐渐走向枯萎和衰落的日子。但是，不要紧，我们的手是紧紧地握在一起的。我们不会害怕，我们会很坦然。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你曾经存在过。

我的眼泪在我的眼中哗哗地流淌着。我的眼睛在哭泣，我的心在哭泣，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哭泣。我尽情地宣泄着一种情感，一种这些年来，我失落的情感，一种这些年来我对他的思念，一种这些年来，我永远都无法释怀的情结。

汉斯他回来了，此刻，他就在我的身边。我们虽然经历了岁月的空缺，但是他依旧站在我的身边。

泪水，在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流淌着。我没有抬头看，身边这个人，只是尽情地感受着这一切的感受，沉浸在这样的释放和这样的温暖中。

“可儿，”此刻，在我身边出现的，让我感到稍稍有些意外的，依旧是汉斯的声音。这不是白夜一的声音，这就是汉斯的声音。并且，这声音和二十年前并不一样。它有我熟悉的成分，但是也有我不熟悉的沧桑。那是我没有陪伴他一同走过的日子，在这声音里，我感觉出来了。

“可儿，我终于又见到了你！真好！”现在，汉斯正看着我，他的脸微微地低垂着，目光仿佛蒙着一层雾。

水晶球中的画面，林可儿，汉斯的背影并没有立刻消失，那画面就停在那里。似乎在等待，似乎在徘徊，似乎在畅想。久久的，没有再换其他的场景。直到最后，在我的眼前就是，只剩下了那片空空的林子。

而且在此刻，我的心情不自禁感慨万分，我的鼻子也显得酸酸的。

现在，我仿佛看见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汉斯，当他在设计和制作这个水晶球的时候，当他在这水晶球中安放以往的这些场景和记忆的时候，当他在回忆这一幕的时候，这片空旷的林子就是他当时的心情啊。

那个时候，林可儿已经离开。只有汉斯一个人坐在这水晶球面前，规划在二十年后的一切。

想到汉斯，刚才他对林可儿说的那些，要让每一天都厮守的梦想，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淌了下来。

我们没能在一起，汉斯在制作这水晶球的时候，已经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这现实。那片空旷的林子，就是他当时的心情。他一直停在那里，久久没有离开。汉斯当年就是坐在这水晶球前，看着这片空旷的林子。

看着这片林子，我感受到汉斯当年的心情。看着这片空旷的林子，看着水晶球中的一切，我情不自禁地泪如雨下。

甚至最终，我觉得自己几乎要哭出声来。

这些年来的分离，我们原本应该拥有的最美好的黄金的时刻分。在我们人生当中的这些最最重要的时光，我们没能在一起。我们身居两处。汉斯变成了一具没有意识的身体，在等待着二十年后的重逢。而我，在失去了所有记忆的情况下，慢慢地变老，耗尽了我所有的青春年华。我的青春年华没有留给汉斯，我就这样在大脑中留着汉斯的影子，然后，慢慢地走过了人生最最可贵的时光。

想到这里，我泪如雨下，心中纠结万分。

那片林子仿佛定格在了水晶球中，我感受着汉斯当年的惆怅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