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露白,戏志才便准时醒来。
昨日还遍地帐篷的城郭,今已收拾大半。帐篷变篷车,西部鲜卑小部落联盟,正遵循戏志才昨日之谋,依令行事。
“北人谓胡父鲜卑母为‘铁弗’,因以号为姓。”北人称呼那些父为匈奴、母是鲜卑的混血者,为“铁弗”。此乃后话。如今,这些北匈奴后裔,讨论一夜,准备取各部落名中的一个字,为姓。
鹿结姓鹿、吐赖姓赖、莫候姓莫、叠掘(折掘)姓折、勃寒姓寒、匹兰姓兰、密贵姓密、提伦姓提、越质姓越……
挺好。
见半路同行的诸东部鲜卑大人,亦早起,赶来相见。
戏志才不禁问道:“为何降服的如此容易?”
素利答曰:“大汉与匈奴,世代和亲。大汉便是母族也!”
一语惊醒梦中人。
胡人贵少贱老。怒则杀父害兄,却不害母亲。
为何?
“以母有族类,父兄以己为种,无复报者故也。”
正因大汉与匈奴世代和亲。故而在匈奴人的血统论中。大汉是母族。于是,拥有了这个强大的血统支撑,让匈奴人归附汉庭,成为一种正当的选择。
大难临头,生死一线。举家避入母族,有何不可(请注意)!
理所应当!
又何须戏掾史舌灿莲花!
只需说大舅哥愿意庇护。众西部鲜卑匈奴种,立刻就坡下驴,打蛇随棍上。举家来投。吃喝拉撒睡,皆仰仗大舅哥了。
更何况刘备出了名的富甲一方。
那句话怎么说,富在深山有远亲!
转而一想。和亲是谁的计策?
陈丞相。
这辆神秘的马车,被数辆马车围在中间,圈成个座小营地。从外表看,与其他行商的营地别无不同。然这群黑衣人却义无反顾。相互之间配合默契,一看便是偷鸡摸狗的行家里手。
甚至还有数人,竟背负一整块营地随处可见的草甸,乌龟般匍匐而进。为了保持草甸的完整密集,不至散落。甚至草根下还留有一层厚厚的泥。连根带土,可想而知有多沉。然身背‘地衣’的潜行者,却轻盈的仿佛一团团无根浮萍。悄无声息的穿越重重车底,抵达营地中央。钻出车底时,先微微直起身,让背后草甸自行滑落地面。这便从绑腿处取下匕首。伸手去摸车门。
车门未锁。
心中一喜。不及多想,轻轻拉开条缝。身如泥鳅,哧溜一下,蹿入车厢内。脚掌往后轻轻一勾,便想将厢门关闭。
从伸手开门,匍匐蹿入,再到勾脚关门。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堪称鬼斧神工。然当眼角余光瞥见车厢前部时,顿时一僵。
只见。临乡侯刘备正端坐独酌,旁边还有一金发胡女红袖添杯。
身体猛一激灵。袖中暗箭破衣而出。
叮!
胡女皓腕一抬,手中长箸将暗箭稳稳夹住,放到一旁。
第二次了哇!
刘备轻轻放下耳杯,冲黑衣人笑道:“好久不见,马置长。”
下意识的眨了眨露在黑巾外的砂目。黑衣人缓缓扯落面巾。果然是乌林驿的假置长。去年底。刘备的上计车队,入住乌林驿。若不是见到他砂去的一目而心生警惕,险被他烧死在客舍。
车厢外,劲响不断。利箭破体和临死前的闷哼,连成一串。须臾,万籁寂静。隐隐有血腥气钻入鼻孔。
同伴皆已惨死。假置长暗叹了口气,轻问:“君侯因何得知?”
“本不知也。”刘备轻答。
“那为何设下此局,诓我入瓮。”假置长不甘心的追问。
“我只知秃发鲜卑在商队中有内鬼。却不知内鬼竟是马置长。”刘备再答。
貌似合情合理。可黑衣人总觉得不止如此:“世人皆以为君侯困守长安大营,却不料已暗度陈仓。又行声东击西,在下佩服。”
“见马置长当面,本侯也想到了很多事。”刘备微微一笑:“众人皆以为河西走廊乃受秃发鲜卑荼毒。却不料,劫掠往来商队的,其实另有其人。现在想想,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君侯又想到了何事?”将怀中利刃一件件的掏出,搁在一旁。假置长正襟危坐,面色坦然。似已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钱。”刘备一字一句的说道:“羌人、鲜卑,举事。”
每出一词,假置长的面色便难看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