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言道:“秃发鲜卑自白檀战败,一路狼奔豕突,惶惶如丧家之犬。部族、牧民、工匠,甚至一家老小,皆丢在草原。正如这百战钢刀,早已刀钝如锯,一击便碎。到了溃灭的边缘。主公以为,秃发鲜卑此时最需要的,又是何物?”
李儒此言,可谓一语中的。
正如刘备先前所见。失去文明的滋补,秃发鲜卑正迅速向蛮荒退化。此时最迫切的,便是要获得文明的滋养。重新奋起。
这便心中一动:“补给。”
李儒笑着点头,又补充道:“如主公所言。秃发部需要一处领地,用来休养生息,修补兵器。”
刘备这便醒悟:“所以。秃发鲜卑需要占据一块地盘,且最好有一座功能齐备的城池。这座能让他们获得足够补给的城池,既在我们眼皮底下,又不被众人所知。如此,才能安心休养生息,以待来日。”
李儒拱手道:“主公所言极是。若猛攻河西四郡下的城池,必有消息传出,凉州刺史又岂能不知。且秃发鲜卑轻骑远进,苦无攻城诸器,急切间又如何能攻下我朝苦心经营两百余年的咽喉要地。城池非比烽堠。绝非一两个太平道内应,便可将整座城池神鬼不觉的拿下。”
“取图来。”刘备隐隐有一种预感,秃发鲜卑就藏在他眼皮底下。
史涣立刻取来出发前凉州刺史府吏赠来的西凉地图,摊开一观。
刘备顺着河西走廊,一路看来。视线猛地一提:“此地!”
李儒微微一笑。主公可称明也。
刘备看他表情,又岂能不知。这便笑行一礼:“主簿既早知,又何苦让我自寻烦恼。以后切莫多此一举。你我之间,有话但说无妨。”
生怕多智遭嫉的李儒,习惯了谨小慎微,步步为营。为己为人,留以余地。便是在刘备麾下领食高俸,秉性亦一时难改。
见刘备如此磊落。这便既惭愧又感动,肃容回礼:“儒知错。”
明以照奸。主公果是明主也!
河西四郡自顾不暇。
即便说明原委,亦将信将疑。急切间断难出兵。且凉州刺史时下人在长安。一来一回,颇费时日。到那时大局已定。秃发鲜卑据城固守,又如何能轻易攻下。
事不宜迟。
刘备这便兵发北进,直扑居延。
人的名,树的影。
听阎行自报家门,知是刘备麾下。鲜卑突骑立时骚动。百夫长正欲举刀,忽听劲弦声响。
砰!
火光乍起。手中弯刀应声崩裂。碎片划过脸颊,一时血流如瀑。眨眼已染红半边头颈。
百夫长却一动不动。盯着手中断刀,目光空洞。
龟兹弯刀,历经百战,豁口如锯。今日终是崩折。
刀在人在,刀断人亡。
“拓跋诘汾何在?”声音居高下落。百夫长闻声抬头,正见一身吞光赤金麒麟铠,威风凛凛的刘备。
时光忽倒流。仿佛又回到白檀城下。那时,还是胡骑校尉的临乡侯亦耸立城头。手起剑落,血染战甲。不知斩落多少草原男儿。
“大人未至。”百夫长仰视刘备,目光平静。心中似有觉悟。
“见此帜,如大单于亲临。何不下马免死。”刘备在心底叹了口气。
百夫长抖了抖嘴角,淡淡一笑:“将军大人从白檀城一路至此,想必也与我一样,累了。”说完翻身下马。反手从腰间抽出备用弯刀。一步步向手举战旗的阎行走去。
身后突骑呼喝不断。百夫长停下脚步,大声回了句胡语。
卸下千钧担,换来一身轻。
这便跨步提刀,嚎叫着向战旗扑去。
阎行醉意朦胧的双眼,忽清澈见底。竖刀胸前,低头行礼。
百夫长快意大笑,迎头劈下。
疾风割颈,阎行朗目微睁。
刀光一闪。
百夫长定格着解脱的一张脸,与左右身躯一分成二。
从焰角长帜两侧,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