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天外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雪。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细细散散的落在院中枯草上,似蒙了层寒霜。

病容书生肩头亦落了白,可他却不着急。

他慢慢走着。

房内美人已放下了手中的黛笔。

她的腰间多了双手。

沉玉扳指在烛火下看得分明。

那也是一个很风流的男人,可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的喉咙已被扎破。

一根细细的黛笔顺着脖颈穿过,血迹喷洒在窗屏之上。

像泼墨艳彩的梅花。

男人睁大双眼,始终却是不明白。

书生已走到了房门外。

他并未进去。

只是静静地站在外间。

房内人看了会儿镜子,镜中美人眼角处有颗泪痣,瞧起来风流多情。

不知多少权贵拜倒在那烟紫宫裙之下。

可她却从来都不笑。

杀人时不笑,死亡时也不笑。

雪地里时不时传来一阵咳嗽声。

病容书生手上微微浮起青筋。这样的场景应该是可怖的,可有他做来却是清傲。

门“咯吱”一声被从里推开了。

那宫装美人缓缓走出了房内。

她梳着高云鬓,烟紫的宫裙袅袅垂在台阶上,像陈年旧画里的仕女。

比这江湖中所有的美人都多了分经久的古韵。

可她的神色却很冷。

她并未离开,反而盯着那病容公子看了许久。

青袍之上覆雪皑皑,雪下的更大了。

“你能看见我?”

吴裙突然问。

她声音不若一般女子清脆,反而有种沉烟纱雪的雾胧感。

凉入心扉。

病容书生又咳了声。

他衣襟上已沾了血迹,面容却淡淡孤寒。

“我为何看不见你?”

他回道。

那紫衣女子似是怔住了,良久才叹了口气:

“因为我已经死了。”

她说这话时面上冰冷神色终于有了丝变化,眼中如同江南的烟雨一般沉霭清寂。

病容书生并未继续问下去。

他只道:“天快亮了。”

雪已下了一夜,铺地亮银衬着天边微白。

连圆月也已不见。

吴裙轻轻关上门。

“你要带我一起走?”

分明之前窗屏上亦可见袅娜身姿,可如今脚下的影子却倏忽消失不见。

书生却似并未注意到一般。

他拢了拢身上青袍,已向外走去。

今日渡口极为安静。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他们走路都是未发出声音的。

吴裙手中打着把伞,自雪中缓缓而行。分明是很冷的天气,那身烟紫宫装却单薄的紧。

“奶奶在看什么?”

晨起开始挑担的小伙子见老人目光始终盯着一处不由问道。

那老人缓缓摇了摇头:“这天气冷的要人命,那姑娘却穿的如此单薄。”

她说的煞有其事,年轻人顺着目光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

心中不由有些奇怪。

可他却没有再问。

像他们这样的人,每日活着已是很辛苦,又哪里能顾得到别人呢。

病容书生自是也听到了那番对话。

忽而想起江南坊间的传说来:渡口之中,每逢圆月便有艳鬼借路献茶。

将死之人方可得见。

那老人病入肺腑,已是活不过明日了。

鸡叫一声。

天已大白。

可那艳鬼却并未消散。

她手中持伞静默,却似未曾有人看见一般。

城门之上已经有人开始贴出了告示,悬赏灭知州满门之人。

这渡口是江南最后一座城镇。知州府中死去的男人便是当朝权臣傅宗书的得意门生。

一月前因雁门一役升任至此。

那高楼府邸昨夜初建成便成了如今荒凉景象。

很少有人知道雁门一役的真相是怎样的。

三万士兵因粮草被活活拖死,而罪魁祸首却谎报军情,在这寸金的渡口中歌舞升平。

这江湖中有不少人想杀他。

可他们却都慢了一步。

两人已走到了城门外。

日头也要出来了。

青袍书生忽然停了下来。

“我要去京师。”

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