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早年遭遇坎坷的缘故,赵老爷子在官场浮沉数十载,愣是没有洗尽那骨子硬气,当年也是因其固执刻板,坚守原则,在清流里颇有些声名。
元帝喜欢他纯臣的那股孤劲儿,就是平帝,也是好好地把他留在原来的位置上用着,赵甘是老死任上的。
本来吧,这也是没多大问题的。
既然赵老先生故去了,找他的儿子商量就是了,岳二老爷想的也很简单,赵老故去那日他也是去上了柱香的,算起来赵府如今应当是赵大少爷赵合主事。
岳二老爷找了赵合喝茶,赵合也是个爽利人,闻弦声而知雅意,当即痛快地表示回去禀了母亲拿主意。
他的母亲,赵老夫人,就是那位与赵老爷子指腹为婚,蹉跎到二十多岁才嫁过去的郭家小姐。
赵老夫人寡居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决定什么事,赵合就是拒绝他也没道理拿自己的母亲做筏子。
之所以这么说,一是出于对母亲的尊敬,二是留些讨价还价的余地——岳二老爷自然是不会计较的,买人家的东西,自然没有逼着人立马点头的道理。
想到这事十有八九成了,岳二老爷还有些飘飘然,深感自己也是有点为人兄长、为人丈夫的硬气了,也算是为下面的弟弟们做个榜样了。
岳二老爷想的是挺美的,可一天、两天、三天……大半个月过去了,赵家却一点口风都没再透出来。
岳二夫人旁敲侧击地提了提,见岳二老爷含含糊糊的,怕伤了他面子,也不敢再问,只装作一副把这件事忘到脑后的样子。
就是这样,岳二老爷也坐不住了。
他去了赵合打理的店铺几次,次次遇不着人,当他快忍不住上门时,赵合反而抢先一步,开门见山地找岳二老爷说,这房子他怕是卖不了了。
古人安土重迁,时下风气虽稍放开些,但卖宅子这种事情,大多还真是要慎重地好好思索一番的。
岳二老爷也不是没想过被拒绝的可能,可赵合之前既已快应了他,说明这宅子并非什么绝不可卖的,现又突然变卦,岳二老爷自然是有些郁闷的。
赵合也深知不能就这么一句话打发了岳二老爷。
别的不说,当初他之所以也不深想就满口应承下来,一是深知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无法继承父亲的遗志,长久地强留在洛都也不是个事儿,本就早有携家归乡的打算,二来又何尝不是看重对方天子岳家的身份,想借此结个善缘,如今倒好,反倒是像耍着人家玩呢,如何不得给个解释。
虽是家丑不可外扬,只是事到如今,除了坦诚以待,也别无他路了。
赵合无奈地把其中纠缠细细与岳二老爷说了,想借此断了对方继续坚持的念想。
这宅子既是先庄元帝赏赐给赵甘的,由他唯一的子嗣赵合继承,本也应该。
可问题在于,赵合并非郭氏所出,乃赵甘庶子。
——庄朝律例,庶子是只能分钱帛,不能继承家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