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番外之二 展昭笔记:朋友篇 上

又比如,他见到包大人之时,眼中虽有敬却无畏,虽曾几次自称草民,可表现于外的态度,却从不曾让人以为,他乃真心觉得屈居人下;谈起皇亲贵族,高官宦吏,亦一概无崇畏之色。

展某本怀疑该是他家境高裕,已惯于居人上之缘故,可又见他和一般百姓往来,态度未有分毫区别,连同下人对话,也以平辈之礼待之,彷佛在他眼中,他只敬他所敬,昂首而立,任何身分的区别皆未能令真正的他低头。

此无关身分贫富,只源于他心内的原则不同。

该是何样的家族背景,何方的水土民情,方能养出此般不同寻常的性子?

几次询问他家乡何处、家人何在?初始,他总敷衍着我们,只言自己已无家可归、无亲可依,要我等切莫多问,否则仅系徒增伤感而已。

展某不愿掘人伤往,也便止住,未再继续细问了。

孩童诱拐案过后的某一日,展某打从内院经过,恰巧听到公孙先生与包大人谈论起此人,公孙先生评虞春其人聪明伶俐,能力颇高,入府稍加磨鍊,应可成为一名可用的英才……可惜他就是不愿意入身公门。

彼时我方知晓,原来公孙先生已私下游说过他入府做事,可他并未应承,只勉强表示愿以自由之身无偿相助,在开封府内做半天的打手。

……也是,展某见此人行事一向率性而为随心而至,如同天边大雁,便爱无所拘束。还是自由自在、可任意翱翔的日子,于他比较合适罢。

我不禁于心中此般淡淡地想着。

…………

话说回来,虞春此人在公孙先生的辩才之下,竟能够全身而退?

此举倒是甚为了得!

(三

虞兄弟刚来府中帮忙的那段日子,公孙先生心情一直不错,想来是对新增添的跟班很是满意。

听闻他上工头日便将先生请练字的提议给驳了,还说了些似是而非的理由作借口?

真可谓初生之犊不畏虎,难怪先生心情不错,先生总喜好些奇特……不,或许该说是与众不同的物事方是。

我一面如此想着,一面抚摸着手中白玉。

此玉为佩,质地温润,洁纯无瑕,乃上好之羊脂玉精雕而成,上头雕秋菊五朵,芳雅婉约,娟美秀气。以此而看,此枚玉佩应由女子配戴较为合适,可转念想玉主人可能乃系虞兄——却意外并无突兀之感。

莫不是因虞春此人的身形相貌皆偏斯文的缘故,方无不搭配之感?

想起方才于练武场失手差点将他摔出,我一声叹息,顺手将玉佩放进桌上木盒,心里琢磨着,还是待明日还玉之时,再好好同他赔一回不是好了。

不过当下最应考虑的,该是于宫中装神弄鬼、弄出一番风波的那名无面白衣客,他究竟有何目的?又该如何捉获?此人武功高强,恐乃江湖人士,事涉江湖,此事着实不甚好办……

可后来,展某却并未有机会将玉佩还与虞兄,当然亦无从就那日练武场的失礼之举复向他致歉。

因为,玉佩丢了。

连同尚方宝剑,一齐被白少侠带去了陷空岛。

知悉鬼闹皇宫的白衣客竟系锦毛鼠白玉堂之时,展某不得不承认内心之震惊,但更让展某震惊的是,原来他的所作所为,竟皆系冲着「御猫」此一封号而来……

当初决定随包大人入身公门,展某已于心中作好不受江湖朋友谅解的觉悟,可每每直面之时,却仍是不免有无奈之感。何况,此次白少侠来讨公道的理由与蛮劲,着实让展某有口亦难辨清。

可更让展某难以忍受的,是这缘自于自己的恩怨,却拖累上了开封府、拖累上了包大人!

尚方宝剑失窃消息一但传开,包大人于朝堂之上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向官家交代?

我甚至不敢去想。

还有虞兄……

他竟留下一纸望而即知乃搪塞之言的字条,孤身一人前往陷空岛!

虽说白玉堂总归是江湖义士,对半桶水之虞兄理应不至太过刁难,可世事无绝对,若真有个万一,展某又如何对得起他?

只因王朝告诉我,羊脂玉佩似是虞兄重要之人所赠,十分珍重,弄丢的隔一早,听说他急冲冲奔来武场寻玉,激动下便抓扯王朝的衣领子,直把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王朝那时道:「当时可吓到我了,我还从没看小春这般着急过。」

张龙附和:「可不是?我看他急得双目赤红,都快要哭出来了。」

赵虎:「哭?我看他在急哭前,应该比较想找人胖揍一顿发泄……」

听过此一番话,展某如何还能继续于府中坐等蒋兄寻人归来?于是我收拾了包袱,快马加鞭,仅用一半时间连夜赶赴,那位于秀州华亭县芦花荡旁的陷空岛。

……纵使虞兄因玉佩之事已不再信于展某,可此事我仍有责任,理应护他周全。

从飞峰岭入庄,一时大意,被白玉堂所设的假人所诱,受拘禁于通天窟内。窟内阴冷,寒气逼人,望着天光下的横匾,我内心五味杂陈,不觉长叹一息——不料这一声长叹却引来窟内深处一阵叫苦之声。

上前探看,竟是一名受缚的老者,细问过后方得知他连同女儿二人,竟被人从渡头强抢至庄上,就因其女容貌出色,要强与岛上的白五爷为妻。

我听完大怒——亏得锦毛鼠白玉堂在江湖上颇有侠名,不料背地里行得竟是此种的勾当,如此与绿林强匪又有何异?简直乃衣冠禽兽!

正怒忿难抑之际,石门开启,外头有人声曰嚷,要带方才刺客入厅面见白五爷。

我气极一笑,正好,这事既让展某遇上了,那就非得替郭家父女讨出个公道不可。

我迈开大步,不待庄丁上前,径自先走出了窟外。

庄丁在前头领路,左弯右拐,似乎有意回绕,展某暗记下路径,一面想着郭老的冤屈、想到白玉堂表里不一的行径,思及孤身前来的虞兄,心中不免一阵担忧。

因此乍见白玉堂之时,看他与柳青相对而坐,谈笑风生,旁若无人,我内心便按捺不住,怒意上前,劈头便质问了虞兄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