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大兵看到绢帛,身躯一震,再听仲喜底气十足说出那番话,心中叫苦,默念“栽了”!他连忙带着身后几名小兵一同行礼,头压得极低,一副认错的模样。
问为啥不先检查绢帛?他这会儿连直视都不敢呢。
火漆绢帛,平常人等谁敢冒用?世家人士,百姓布衣谁能冒充?还有中军佐,邯郸在内十多个大县都为赵氏封地,这地界上,赵鞅比晋侯还令人畏惧,若真得罪了,还能活?
礼毕,仲喜转身回车,那大兵天性狗腿,笑脸送上,殷勤说着去寻其他人前来参拜的话语。仲喜面上不恼,平平道:“这次出行本就隐秘,若不是你逼得厉害,也不会自曝身份。淑女不喜他人扰,女子身也不宜受人礼,今日之事,你只当没发生。之后若敢妄言,中军佐那边……”
大兵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听到中军佐三字,忙应答:“是是是,小人明白,明白的。没发生,什么也没发生!”
懒得再理,仲喜上了车。
妍姬一直靠在车角里,看到吕黔的不自在样没理,有人要查车也没理。这会儿倒是抬眼看了下,就是不知是看仲喜还是想看车外。——实际上,这一眼并没有具体对象,只是条件反射而已。
仲喜处理过那么多事,这种小事自然能完美解决。可这次的解决过程,妍姬有些不舒服。她知道绢帛一出,大兵必弱,可真等听到大兵的谄媚话语,心头十足憋屈。
绢帛是自己先前为晋侯准备的。能用烙火漆绢帛之人很少,妍姬是其中之一,毕竟公子妍确是晋宫中身份极为显赫者。只是后来她想到吕黔的布帛,心里有些膈应,给到姬云飞手里便成了竹简。
六卿势大,赵鞅升迁后居于六卿第二,势力地位更上一层,在这些人的眼中,竟跻身能够随意使用火漆绢帛之列。听刚刚大兵的语气,在他心中,赵鞅怕是比晋侯还要可怕。
思量至此,妍姬从赵鞅又想回到了赵午身上。邯郸氏属赵氏旁支,赵午若不是赵鞅族弟,小小邯郸这些年哪会如此风光?
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党派作风、裙带关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妍姬不知道这些词,脑海中却全是这般类似的想法。
从赵午再到赵稷,妍姬顺带着想起了临淄城内的种种,想起两年前的出晋入齐之旅。
算来也巧,两年前因为出门在外,不想时时被姬林管控着,她选择了从新绛过曲沃,到邯郸,入坝丘,转阿城,经夹谷,进临淄。两年后,为了避免被齐侯发现,过了坝丘后,齐国那段路,她们又要走阿城、穿夹谷,最后绕去淳于入临淄。
这一来,邯郸到夹谷整段路,妍姬便是二次踏上,走的旧路了。
当时归家,自己信誓旦旦说着再也不离晋。自己同姬林讲,九州各国,从此只愿和兄弟姐妹待在晋国。可现在......纷乱的春秋,有几事能如人意?
妍姬颇为懊恼的发出“啊”声,身子撞在车壁上,惊到其余三人。
吕黔和三女共用一车,心里已经够尴尬,面对妍姬这突然之态,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两个丫头先被吓到,侧头看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妍姬,冷静下来,回头,不再有反应。——自家主子发脾气很正常,开口反倒成为一种打扰。
刹那间,一个陷于自我思考,一个拘于不知所措,两个处于波澜不惊,车厢内是一片诡异的安静。车厢外,江子并不知内里气氛,只管驱赶马儿快速前进,希望能在天黑前出城赶到下一个驿站。
城内,哪怕临近夷仪刚历战火,未被波及到的邯郸仍是一派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