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又说回来,要不是这个姓谢的年轻人实力超强,以王老的眼光,又怎么会看得上他?”
“也是,跟这个年轻人比起来,周文涛就是个废物。想想就觉得好笑,约人比试,却被别人完败羞辱,这种事情大概只能在电影里才能看到。”
毕竟不是所有在场贺寿者都是王文明的徒弟,说话难免有些肆无忌惮。坐在主位上的老人那怕修养再好,也被各种议论说得脸色难看起来。他对着中年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轻轻点头,再次抬起双手示意安静。
他面对谢浩然,笑道:“从前拜师有很多讲究,王老也尊重传统。像我们这些弟子拜入王老门下的时候,先要斋戒七天,然后沐浴焚香,供奉敬茶,签下师徒文书,一样一样按照规矩来。”
之前弹奏古筝那女人点点头,插进话来:“没错,这才是真正的拜师规矩。现在那种只要双方打个招呼,口头上承认的师徒名分,根本就是胡闹。”
中年男子继续道:“今天有些仓促,又是老师的寿辰。这样吧,拜师仪式就延后几天。小谢,你来给王老敬一杯茶,算是刚入老师门下的新人。等会儿就别走了,晚上参加老师的寿宴,大家一起吃饭。”
他说的很自然,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能说是中年男子的思维有问题————王文明毕竟是名声在外的“曲艺大师”。每天都有无数人挤破脑袋,绞尽脑汁,就为了跟王文明扯上关系。如果说是能够拜入门下为徒,恐怕很多人都会幸福得当场晕过去。
谢浩然太年轻了。“名利”二字对他的吸引力肯定很大,拜师为徒也就显得正常。说不定,还会感激涕零,千恩万谢。
看见谢浩然站在原地没动,中年男子觉得这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类似的事情以前就发生过:王老曾经在北方一个小城市看中一个年轻人,提出收起为徒的时候,对方惊喜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想到这里,中年男子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讥讽。他迈开步子,走到谢浩然面前,笑道:“来,来,来,跟我见见老师。从今往后,大家都是师兄弟,是一家人了。”
“你有病吧!”
冷漠到极点的声音,瞬间把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热闹气氛骤然将至冰点。
谢浩然毫不客气推开对方伸过来想要拉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冷冷的声音比刚才提高了好几个度:“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拜他为师?”
中年男子一下子急了:“你……小谢,你怎么不讲道理呢?王老可是好心好意想要点拨你,给你机会。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拜入王老门下?老师收徒很有原则,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要。”
可是在旁边围观的人看来,根本就是被吓住了,惊慌失措。
“我……我……”
他抓住一把椅子,好不容易站直身体,很想当场反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却产生了对谢浩然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以至于话都说不清楚,结结巴巴。
谢浩然眼中掠过一丝带有漠然成分的冷酷。
“文无第一”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在上古时代,文人之间的相互切磋,无论诗文还是曲艺,若是输了,极有可能要付出生命代价。
很简单,比斗比斗,若是没有分出胜负,那还叫什么比斗?
有赢家,自然就有输家。羞惭后悔,无脸见人,为了心中的信仰及荣光,惭愧之下选择自杀的人,比比皆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脸面”这种东西变得越来越不值钱。输了就输了,甚至输了也不认输。反正我不要脸,你能把我怎么样?
“认输”两个字很简单,发音也没有什么困难。在旁人看来,这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也不会上升到父仇母债之类的可怕高度。然而周文涛的思维方式颇为独特,他很傲慢,尤其是拜入王文明门下后,就更是觉得有了傲视一切的资本。
难道不是吗?有多少人像我这样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都说要大力提拔年轻人,像我这样刚参加工作就拥有副科级职务的人有多少?看看那些谨小慎微的人,一辈子都是庸庸碌碌,无所作为。凭什么我不能嚣张?凭什么老子要认输?
想归想,无数双眼睛都看着自己。周文涛有种浑身上下被烧得滚烫的感觉。他一言不发,抓起手里的紫檀二胡,慌慌张张跑到王文明的椅子后面,半侧着身子,仰起头,眼睛里释放出又惊又怒的目光,咬住牙齿,面皮紧绷,就这样在恐惧愤怒中看着谢浩然,一言不发。
周围的人一片愕然。
“怎么回事?文涛跑到老师那边去做什么?人家指名道姓要找他,他却偏偏缩在那里,连句话都不说。”
“别提了,文涛已经输了。瞧瞧人家那种水平,文涛怎么比?他也真是,认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偏偏咬死不松口。我看他就是属鸭子的,嘴硬。”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刚开始的时候,站在那边那个男的就说过,今天这事儿是文涛搞出来的。他把人家约到这里,说是要当面比试,还说什么给老师贺寿,当场表演。”
“现在的年轻人,心机重啊!要我看,文涛大概是从一开始就两手准备。“表演”可不是“比试”,也就无所谓输赢。反正今天是老师的七十大寿,不管是谁来了都要给老师几分面子。就算技不如人,大家都会说几句场面话把事情搪塞过去。偏偏这个年轻人简直强得离谱,各种乐器都会,二胡技艺也很精湛。现在人家指名道姓要文涛认输,可是你瞧瞧他……唉!老师这次算是看走眼了,我怎么会跟这种人成为师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