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浩然再次陷入了沉默。他好像有点儿明白爷爷为什么要安排自己来到这个地方。
起初,车速很快。大约两小时后,渐渐慢了下来。又过了十多分钟,谢浩然感觉车停了,然后看见吕毅推了推自己的肩膀:“谢先生,我们下车吧!”
他疑惑地站起来:“怎么,这就到了?”
吕毅摇摇头:“还没有。这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只要是运送补给品的车,到了这里都要停一下。”
掀开盖住车厢的篷布,身穿旅行服的谢浩然跳下来。他看到眼前是压着皑皑白雪的群山峻林,公路侧面是万丈深沟。公路就像是用特殊工具沿着山腰等高线硬生生凿出来,旁边的坡面山谷倾斜约为四十五度。站在路边,只能看见谷地凌乱的石头。
包括吕毅在内,所有司机和战士在路边排成一列,对着深深的谷地严肃行礼。
谢浩然看着这一幕,等到行礼结束,这才走过去,疑惑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在这里行礼?”
吕毅解释道:“这个隘口没有名字。部队早先时候进藏,这里还是土路,而且很窄,只能容许一辆车通行。有时候遇到两边会车,就需要有方后退到宽敞的位置。像这种地方,在悬崖边倒车几公里出去,那是常有的事情。运送补给的卡车出了好几次事故,最惨的一次,一辆卡车翻下去,车上九个人全部遇难。”
谢浩然听了,转过身,对着脚下那片被寒风“呼呼”刮过的山谷,久久注视着,没有说话。
吕毅从旁边递过来一样东西:“这是今天早上出发前,军分区副司令让人送过来,让我转交给你的。”
那是一本小册子,红色封皮。打开,内页里写着几行字。
“长夜来临,守望开始,至死方休……我是黑暗中的刀剑,城墙上的岗哨。我是御寒的火焰,启明的光线,醒世的号角,护国的盾牌。”
谢浩然轻轻地问:“这是什么?”
“誓言。”吕毅解释道:“军分区戍边部队专用,每个人都有一本。”
……
5704号哨所真的很远。
谢浩然终于明白,吕毅为什么早餐的时候让自己“多吃一些”。
午餐在车上解决。压缩饼干,外加一个肉罐头。可以自选午餐肉或者红烧牛肉。因为气温骤降,瓶子里的饮水变得冰凉。吕毅劝谢浩然“随便吃点儿饼干,撑过这顿就行”。问起为什么不吃罐头,他和身边的几位战士纷纷笑了起来:“天太冷,罐头打开全是油。”
这是第一天。
中途住宿的位置,是一个兵站。那里虽然小,却有热水和干净的床铺。
接下来,车队继续朝着西北方向开了两天。只是速度一天比一天慢,有时候最多只有三、四十公里。谢浩然知道这是高原反应导致的机械疲劳。这东西跟人一样,在这种地方无论如何也跑不起来。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突然间停下学习,被迫前往遥远的藏区,对谢浩然来说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平心而论,他不反对这样的安排。毕竟,这的确是自己对怒风提出的诉求。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灵玉橘一对一的发放,从根本上杜绝贪腐。
可是,安排自己进藏,亲自去做这些事情……在谢浩然看来实在是浪费时间,尤其现在自己对素描已经产生了熟悉感,正从生疏到熟练转化的过程中,突然离开学院,他真的是不太愿意。
考虑再三,谢浩然决定接受安排。
在苏教授那边说明情况,请了假,又去了防保局那边领取相关手续。
父亲在遗书上说过:不要怨恨你的爷爷。
他没提到过“奶奶”两个字。
而且从上次去谢家的情况看,那位自始至终没有露面的爷爷,仍然对谢浩然保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安排,就应该接受,至少可以试试,看看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另外,也可以真正了解一下,军部方面对灵玉橘的真实态度。
……
在贡塔机场下了飞机,谢浩然在后曲的军方招待所里住了两天,终于等来了青灵集团的运输车队。
贺玲负责押车。这一批灵玉橘是之前与怒风谈好的配给部分,精确到个位数。考虑到沿途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谢浩然临时又在这个基础上增加了五千枚备用。
“后曲”是地名,也是军部在藏区的后勤供应物资重要集散点。军部显然对谢浩然与吕家之间的关系很清楚,负责接待的军官谢浩然认识,正是在滇南省军区地下靶场有过一面之缘的吕毅。
他现在扛着少校军衔。这其中固然有着吕梦宇及整个家族在背后的推动作用,更重要的,还是他个人努力的结果。
呆在后曲军分区招待所的这几天,吕毅全程陪同。等到公司里的运输车队抵达,吕毅又跟着对灵玉橘进行发放。工作做的很到位,非常细致,没有出现谢浩然想象中的冒领、强领等情况。
军分区发放工作结束的当天,吕毅就找到谢浩然,把一个牛皮纸信封交给他。
“这是上面让我给你的。谢先生,明天我会陪着你去这个地方。”
打开信封,里面信纸上只写着一句话————去5704号哨所看看。
谢浩然没有问。他默默将看完后的信纸对折,照样装进了信封。
字迹很陌生,但是看写信人的方式和口吻,他可以确定,应该是自己那位从未谋面的爷爷。
他为什么要求我进藏?
还有……想到这里,谢浩然抬起头,忍不住问吕毅:“5704号哨所在什么地方?”
吕毅迟疑了一下:“……这个……位置有些远。谢先生,我是奉命带你过去,然后再把你带回来。”
谢浩然皱起了眉头:“不在后曲?到底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