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伟长刚刚升起的愤怒一下子萎顿下去:“这……不一样,这是两码事情。”
谢浩然冷冷地注视着他:“你安排顾钊在我身边是什么意思?监视?还是安排人在暗中管着我?”
谢伟长迟疑了几秒钟:“当然是为了帮你。你一个人在滇南,年纪又小……”
“这种话对我没什么说服力的。”谢浩然的声音依旧冰冷:“顾钊的确对我帮助很大,要是没有顾叔叔,我恐怕连上学都成问题。不过……你要是以这个为借口,把我当做傻瓜,那就想错了。我没你想象中那么笨,也不会把表面上的东西当做是真的。”
停顿片刻,他继续道:“其实你有过机会。就算你当时没有把我接回燕京,或者去滇南看看我和我的养母……哪怕你很忙,一封信,只要你给我们写一封信,我都不会如此的记恨你。”
最后这句话,谢浩然说得很慢,吐字清晰。
谢伟长觉得这些话如重锤般狠狠砸中了自己的心,同时在脑子里产生了激烈的震荡。他呆呆地坐在那里,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是啊!原本想着很困难的事情,其实解决起来就是那么简单。
愤怒是肯定的。当初儿子偷偷瞒着自己结婚,媳妇也不是自己看中的那个人。震怒就这样降临,谢伟长想也不想就断绝了父子关系,甚至封死了儿子的所有活路。他从心里憎恨苏夜青,也就是那个在他看来诱惑儿子,引诱着他暗地里成婚的女人。
她长得不算漂亮,柔柔弱弱的,丝毫没有自己选中媳妇身上的美丽与魅力。那是一个多好的女人啊!又漂亮,又听话,重要的是,在她身上,寄托着自己年轻时候的憧憬与美好。要不是因为特殊年代,我的妻子也不会是陈凤英。
我一直想要让我的儿子与她的儿女结婚啊!
没有经历过初恋失败的男人,永远不会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我,我,我……一直是把她的女儿当做是亲生儿女看待,一直想要我的儿子娶她为妻,把我这一代人没有完成的愿望,在下一代身上得到实现。
谢伟长不会撒谎,即便是当着自己孙子的面也是如此。他缓缓地说:“没错,我的确深恨着你的母亲。要不是她,我的儿子……振国,也不会离开这个家,不会离开我们。”
谢浩然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爷爷:“他是战死的。”
谢伟长眼睛里透出专属于他的狂热与坚决:“他是一个军人。”
谢浩然缓缓点头:“正因为是这样,我对你才保留着一份敬意。但是……也仅仅如此。”
“老头子,那个孽种进了你的房间……是不是你把他叫回来?你是不是吃多了撑疯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你的命,你还把他叫回来干什么?”
“你给我闭嘴!”谢伟长怒冲冲地向楼下吼道:“回你的房间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陈凤英脖子高扬着,怒声中充满了不甘:“我在这个家里也有说话的份儿。”
谢伟长身上释放出军人特有的威严:“现在是我说了算。够了!你要是再说一个字,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陈凤英像是尾巴被人踩了一样猛跳起来:“老都老了,都到了这把岁数,你还要管着我?”
谢伟长的声音沉稳冷漠:“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可以走。我不会拦你。反正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这个问题我们很多年前就谈过,反反复复谈了很多次。陈凤英,你自己心里有数。大不了我老谢不要这张脸,直接向组织上提出离婚。”
陈凤英身体骤然一僵,脸上的恨意比之前越发深厚:“你……你还在想着那个狐狸精?都那么多年了,你还……”
这些话深深刺中了谢伟长心里的愤怒之源。他想也不想,再次张口发出狮子般的咆哮:“你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老子现在就毙了你!”
这句话对陈凤英产生了难以想象的震慑力量。她知道自己丈夫说得出就做得到。他只认道理,不讲规矩。想到这里,陈凤英连忙缩回了脖子,牙齿在嘴里咬得“格格”直响,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转过身,带着无法释放的怒怨与憎恨,身体颤抖着,缓缓走进自己的房间,“砰”的一下,重重关上房门。
楼下彻底安静了。
谢伟长转身走进书房,照例关上房门,重新做回原来的藤椅。
看着那张略带着几分倦意的苍老面孔,谢浩然淡淡地问:“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谢伟长平静地注视着他,眉头在皱纹中变得越发深陷:“不管怎么样,她毕竟是你的奶奶。”
谢浩然直接从椅子上站起,冷冷地说:“看来我今天是来错了地方。估计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
谢伟长显然没想到这个孙子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他一时间被搞得措手不及,愣住了,直到谢浩然转身走到门口,已经伸手去握门把的时候,才带着几分急意道:“去了一趟藏区,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谢浩然缓缓收回了已经接触的门把的那只手。没有转身,就这样站在那里发问:“怒风之前找过我。如果我没有猜错,军部对灵玉橘的配额要求,应该是你提出来的吧?”
看着孙子的背影,谢伟长颇有几分无奈,也强压着怒意,让自己的语调尽量偏于缓和:“回来,坐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