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玄宗的面色异常沉重。其实不用任何人点破,他此时也知道来的是谁了。
业佛睥睨无物般的凌空一问,却并没有人跟他对话。白云子干脆是闭了眼睛,道圭的金光兀自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之,除了断断续续飞腾而上的破空之声,竟然没了言语。不知仙佛高人,是不屑,还是不敢。
青城洞天的长老诸葛纶,凌厉的双目中,竟然含了怒意。他足下的诗剑仙李太白,此时倒是有趣。占了诸葛纶的坐席,竟然信手吃起了果蔬,好像头顶天大的变故,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似的。
天台宗的子悯禅师,大慈恩寺的法来方丈,却是眉目淡然,显然对这不速之客,没有任何表示。
委羽洞天的清严真人,终南山西城洞天的太元子,括苍山的烈君真人等几位道家有名的高真,此时却和诸葛纶一样,怒意升腾。周身光华大盛,气机非常,像是随时要出手一般。
这佛道迥然而异的态度,确实有趣。不知道是修持理念的不同,还是教宗有别,形形色色,几如世间常态。
“朕自登基,有志恢宏祖业,溯始宗源。今日受箓,有垂治之心,无名教之别。业佛清居北疆,路途遥迢,更怕惊扰上师清修,倒是没有专程致扰。此时驾临,恰逢盛会,朕心甚悦,当有礼以待。”玄宗明白,这一时的寂静,其实是在等他来处理场面。看到气势汹汹升腾而至的武剑仙裴旻,他似乎油然间足了底气,终于开了金口,打破了尴尬的冷场。
“如此,甚好。本座还以为,人皇忘了我教当年辅佐之劳,将老僧遗忘塞北了。”业佛终于听到了回应,缓缓睁开了双眼,双手合十盘坐。谦虚的应答,让人几乎以为是真的。可谁又不知道他此时出现,就代表了微妙的不寻常。
一句话说完,业佛那老态龙钟般的双目中,倒是迸射出时有时无的凌厉光芒。他轻轻扯起木棉袈裟的一角,弹落了一片,不知从何处落在膝头的红色花瓣。形神妙严,有拈花之态。
“本座远来无意,只是对人皇有一问。”业佛紧接着开口,吐出一句便用询问的目光扫向了玄宗,似在等他回应。
“上师请说,朕当推心以对。”玄宗是如此的谦逊,用着祖母当年对其的旧称,从始至终般的态度。
“众生皆苦,我佛渡厄。唯我宗与皇家几世交情,未尝有一点阻遏王化,不知人皇今日何故。竟然以昭昭之会,却佛宗百年之情。我教无意相争,只是不愿看人皇有失成法,坏了国家教体。”业佛随口而言,那睥睨出世的口吻,似乎在垂教小辈一般的自然。
“今日之会,仙佛显宗,百教名门,都已俱在。朝廷以奉迎之礼,承百家争鸣之意,本无偏颇。至于受箓,那是朕亲近宗源之意,只作有益国体,绝无压抬摈却之心。朕感太上玄元皇祖之道德,将求精进,上师当无他意致诘?”玄宗拱手而立,话语中全然像解释一般,但却无法掩藏他那升腾的怒意。
人皇一怒,流血漂橹!可此时,那摇动世间的龙威,却是如此的驯服。
“本座并无此心,倒是有益辅佐人皇,普渡人间。王者无私,多多益善。就在今日,我佛宗也为人皇受下俗戒,可好?”不知道是不满意玄宗的解释,还是业佛无心饶舌,竟然直接说出了如此昭然若揭的来意。
寥寥数语,却是瞬间打破了半空中,久为压抑的克制。
白云子第一个睁开了双目,人间仙真,眼中全是惊天之怒。玉真公主竟然栖身而来,浮在玄宗左前方,有明显的护卫之意。不知道,这算不算出手的表示。
少林毕竟是皇家供奉的佛门首望,禅宗祖庭。本就不把唯我宗归于同教,此时的子净方丈,听到业佛殊无遮掩的挑衅,彻底收持了定心,也是不满之情流露。
不等怒意难耐的玄宗开口,白云子倒是翩然而出,抬头仰天,高声说了起来。业佛此时之语,已经不是在折辱人皇,而是对道家一派的有意无视。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日之会,是我道家盛会。诸宗以万法同源之心,前来观礼,白云子自然欢迎。但若有闲宗寻衅,我虽然吝啬道心不易,却也不敢曲意逢迎,折了本心。上师若来观礼,且请收驾就席;若是有他意,也请乾坤一会,论下分别。吉时已到,无须拖延!”白云子声色俱厉,没有一丝客套和废话。倒确实是他的风格,总是在赶着时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