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没有,留下的唯有胸膛里一颗赤诚之心。
是为陈蘅跳动的,每次见到她,他才能感觉还活着,在家破人亡之后,还有他不忍抛舍的东西。
王灼想哭,才发现自己无泪。
失去家人后,无数个漫漫长夜,他是站在黑夜里熬过的。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家没了,只要他娶到陈蘅,他就会再有一个小家,然后他们生儿育女,年迈之时,有儿孙绕膝……
可这一切,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幻梦。
梦醒了,人远了,原地留下的只他一个。
他的耳畔忆起长兄的劝导:“三郎,放手罢,永乐不属于你。”
父亲王牧担忧地道:“莫静之的才华足与你相配,其实女子才华太高,未必是好事。”
他尽数置于脑后,从不曾往心里去。
往后,他要如何去走?
“阿灼!阿灼……”
陈蕴声声急切。
王灼的侍从唤声“公子”拔腿追了出来,出了城南,在县衙门口,正遇一个女郎,张萍凝了一下,立时化成喜色,“王三郎,你来永乐邑了?”
王灼却未应她,恍然未见。
侍从错愕地看着这女子,看她衣着,似在县衙当差,“这位娘子是……”
“张萍!”
“张家那个逃婚的张萍?”
侍从一说话,立时自打一耳光,怎能自揭人的短处。
张萍勾唇笑道:“不碍事,你家公子怎了?”
(续上章)办得像模像样,入会的娘子有二十多人。
公子们的会社人数众多,除了学堂的先生,还有八年级、九年级的学生,董柯、沈家牙行的沈东家亦都是其间的成员。
公子会社资金充盈,每年拨出二成赠给女郎会,因着这儿,平民家的娘子只要有一技之长,或是才华出众,便可入会。
女郎会社里头分书画组、诗文组、琴音组、棋艺组、女红组等,每次开社时,大家就聚在一处,交流各自的技艺。每组的组长由那方面的女先生担任,这些女先生有的是望门节妇,还有的是居士,不是每次参加,是几位先生轮流主事,轮流教导众女郎才技。
王灼低声道:“世兄替我与世伯母说说话,我对永乐的心一片赤诚。”
“阿灼,这事我真帮不上忙,家妹的性子,比谁都有主见,她自选夫婿的事,亡父生前是应了的。”
陈蘅嫁帝月盟盟主,大半的原因也是为了永乐邑。
从江南到永乐邑,这一路都少不得帝月盟的弟子护行,否则寸步难行。
无论外头乱得多厉害,可永乐邑始终平静如世外桃源。
“阿灼,你现下住何处?”
“在幽兰寺后山脚下的桃花村,我在那儿建了一座农家小宅,屋前有一亩菜地。”
陈蕴沉吟道:“桃花村我知道,这可是昔日杨造林上任后,亲自带人种的一片桃林、桑林。早前那里是出名的烂地、荒滩,一下暴雨,什么都能冲毁掉。幽兰寺后山的水下去,全聚在那一块。
是玉司工带人挖了一条河,又在那儿建了一座水塘,方将那儿变滩为塘。桃花村多有战乱中的难民落脚,水塘外的田地皆是两年前新垦的……”
听他侃侃而谈,王灼揖手道:“陈世兄对县内之事真是了晓。”
“不了晓不成,我妹妹动不动拿一份地契、房契回来,告诉我说,这是我们家的。家里添了东西,我得带人去瞧,三年下来,全县十一镇皆走遍了。”
王灼讪讪笑道:“郡主的本事不输男儿。”
他满怀信心而来,在桃花村落脚、造物、置地,过着世外隐士的生活,就盼能携佳人手,共度余生。
什么灭门之恨,什么落拓贵公子,皆可抛于脑后。
只是这一刻,他方才知道,从始至终,陈蘅的心里没有他,无论他是贵公子王灼,还是名动天下的才俊王三郎,都与陈蘅无干,那永远是他自己一人之事。
滚滚红尘,他竟不知自己情归何处。
心归处,便是家。
可他心归之处的人,却不是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