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做完理综最后一道题,搁笔换气时,安静了一整天的手机开始震动。
钟意的神思还陷在题目里,看着屏幕上的ww,有几分恍惚。
过了十来秒,才手忙脚乱地抓起了手机。
“……”短暂沉默后,沈西风率先开口:“我可以进来了吗?”
进来?
钟意猛地一抬头,见教室里已是空无一人。
他跌跌撞撞地起身,跑到教室外,就看见靠在门边墙壁上的沈西风。
沈西风还维持着讲电话的姿势,听见声响,抬眼看了看他,再一垂眸,轻声送出一句“可以吗?”
钟意忙放下手机,缓了缓气,才道:“这也是你的教室,进去不需要我的同意。”
“我看你在做题,不敢打扰你。”沈西风一弯腰,拎起地上的背包和外卖盒,转身进了教室。
做题?
不敢打扰?
钟意突然回想起之前似乎有人叫过他一声,那时候,大概是午饭时间?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已经下午3点半了,难道这个傻子在这儿等了三个多小时?
沈西风径直走到钟意的课桌前,在他旁边空着的课桌上,打开装着外卖盒的袋子,一样样地往外拿。
拿到一半,见钟意走过来愣愣地看着自己。
沈西风手下蓦地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这个拿来的时间有点长了,估计饭菜都凉了,我重新……”
“不用。”钟意忙拿过一个饭盒,快速打开,坐下:“我饿了,来得正好。”
沈西风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从袋子里找出方便筷,递了过去。
钟意手里的是一盒蛋炒饭,他嚼着失了温度的米粒,看桌上还有另外三个外卖盒,便抬头去看沈西风:“你午饭吃了吗?”
“嗯?哦,没有。”沈西风如实答道。“那一起吃吧。”
钟意用下巴指了指桌面:“不是还有这么多吗?”
沈西风依言坐下,随手打开个饭盒,也跟着吃了起来。
周日下午的教学楼,空荡得让人心慌,楼下偶尔传来桌椅拉动的响声,更显幽静。
两人面对面坐在窗边的课桌上,一语不发地吃着东西。
这是一顿沉默又别扭的冷饭,两人都吃得不多,一个比一个走神得厉害。
等钟意去楼道丢完垃圾再回来时,沈西风正俯身翻看着自己刚做的题。
午后的日光斜洒入内,柔柔抚着他的眉眼,在旁边的桌面上映下一个完美的剪影。
钟意不禁挑了挑眉,能看懂吗?
那可是理综的卷子。
“你来,就是……跟我吃饭?”钟意站在课桌边,有些好笑地发问。
一晚上不理人,这会儿却又巴巴地跑来送饭,什么毛病?
沈西风放下手里的试卷,转过头看了看钟意,往前一伸手,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
接着,沈西风从自己的背包里开始往外掏东西。
是四五个文件夹,里面鼓鼓囊囊的装满了文件,沈西风逐一打开每个夹子,从里面依次拿出五个红色封皮的证书,摆在了课桌上。
钟意好奇地扫了眼那些证书,霎时被金灿灿的国徽刺得眼睛疼,而那证书上的字,更是让他开始头疼。
五本证书,大小规格都差不多,红底金字,熠熠生辉,三里外都能感受到闪闪的土豪气息。
那是五本《中华人民共和国不动产权证书》。
——
【注】出自《六州歌头·少年侠气》宋·贺铸
每年高考前,高中部的公告栏里都会张贴大红榜,上面公布所有保送生的姓名、班级、以及保送大学。
一中的学生年年看,年年盼着自己能上大红榜
去年钟意寝室的人还在公告栏前打过赌,说明年这上面一定会有钟意的名字。
居然栽在这上面了。
谁能想到万年不来学校的沈西风,会注意到这么个小细节?
钟意扫了眼公告栏,脑子里的谎话还没成型,沈西风又赶着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钟意快速否认着,一双眸子隐在斑驳树影之下,很是平静。
他甚至还弯了弯嘴角:“上次参观完学校,感觉跟我的方向不太吻合,就放弃了。”
“你的方向?”沈西风死死盯着钟意,“你的专业都还没定,哪来的方向?”
“我的……人生大方向,”钟意有些编不下去了,故作轻松地笑着:“嗨,就是不想去了呗,没什么好说的。我习惯挑别人而不是被别人挑。你直播做完了吗?不是说要有一个小时吗?”
“钟意!”沈西风忍无可忍地低吼出声。
他穿着挺括的白衬衣,领带结松松地吊在脖前,蹙眉薄愠的模样,已有些男人气了。
风过叶动,香樟树独特的气味幽幽袭来,衬着这样一位英气逼人的少年,很有些小品画的韵味。
钟意不自在地别过眼睛,脖子上的领带让他呼吸不畅。
钟意一边伸手解领带,一边说:“不直播那我就走了,我也要参加高考,得赶回去复习。”
钟意要参加高考!
这个消息一定是在他来南京前就知道的,而他知道了这个消息,居然还花了一周的时间陪自己练歌。
想到这个,沈西风觉得自己的心都在发抖,他呆立当场,死命攥着手机,再说不出半个字。
钟意还在跟领带较劲,他垂着头双手毫无章法地拉扯着。沈西风见了,下意识地朝他走去,手刚抬起了一半,钟意猛地扯开了领带结,绕头取了下来。
钟意的余光瞟到了沈西风的那只手,却侧过脸,一语不发地转身朝教学楼走去。
五月初的傍晚,天边升起斑斓的火烧云,将整个校园都镀上了一层暖黄滤镜。
沈西风看着钟意被夕阳拉长的背影,一步一步离自己远去,周身的血液也一点一点冰凉。
等钟意一个拐弯消失在视野里时,他的心似乎也跟着停摆了。
有离校的学生背着书包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学楼,瞧见了沈西风,都不免窃窃私语,走远了也忍不住回头掏出手机。
沈西风这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打开手机一个电话拨给了景明初。“钟意没有去b大,你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高考前让沈西风知道这个事,的确在钟意的计划之外。
他脑子也乱得很,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和开解。
只要一想到那傻子提起自己是b大保送生的骄傲模样,他就有些心口抽痛。
估计受这事影响最大的,就该是沈西风了。
一个学渣,临近高考还要为个学霸分心,实在让人心疼啊。
钟意好几次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对话框,却不知该写什么。
他在教室从日落坐到晚自习结束,一套物理试卷仍旧停留在第三道选择题上。
周六的晚上,只有少数住校生留在教室上自习。
下课铃响后,都纷纷起身,叮嘱钟意关灯关门后,眨眼就走没了影。
钟意又坐了会儿,看看时间快到11点了,也起身准备离开。
路过讲台边的电视时,钟意突然忆起今天是周六,《聆听》节目已经开始了!
没有丝毫犹豫,钟意果断打开电视,调到了江宁台。
屏幕中,他俩正唱到合唱部分,不断变换的画面和炫目的灯光,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是钟意第一次透过荧屏看见自己,那个又唱又跳的身影让他很有些陌生。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已高度紧张,分分秒秒惦记着最后接话筒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