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和王笑在马车里对视而坐,他习惯性地举起酒壶,但看到王笑严肃的目光后,只好悻悻地放了下来。为了缓解气氛,李寻欢打开马车车窗,就发现车外雪地上居然还有一行足印,自遥远的北方孤独地走到这里来,又孤独地走向前方。脚印很深,显然这人已不知走过多少路了,已走得精疲力竭,但他却还是绝不肯停下来休息。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这种天气,想不到竟还有人要在冰天雪地里奔波受苦,我想他一定是很孤独,很可怜的人。”
王笑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暗暗嘀咕:“不会这么巧吧?难道快要遇见了中二青年阿飞……”
马车前行了半天,在此期间王笑和李寻欢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相对报以沉默。
雪,终于停了,天地间的寒气却更重,寂寞也更浓,幸好这时风中传来一阵人的脚步声。
这声音虽然比马蹄声轻得多,但却显得十分厚重。
于是李寻欢再次掀起那用貂皮做成的帘子,推开窗户。
王笑立刻就见到了走在前面的那孤独的人影。
这人走得很慢,但却绝不停顿,虽然听到了车响马嘶声,但却绝不回头!他既没有带伞,也没有戴帽子,溶化了的冰雪,沿着他的脸流到他脖子里,他身上只穿件很单薄的衣服。
但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笔直,他的人就像是铁打的,冰雪、严寒、疲倦、劳累、饥饿,都不能令他屈服。
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屈服!
马车赶到前面时,王笑才瞧见他的脸。
他的眉很浓,眼睛却很小,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缝,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有些稚嫩。
这张脸使王笑很容易就会联想到《战狼》中伸手矫健的吴晶。王笑有些出戏。
李寻欢目光中似乎有了笑意,他推开车门,道:“上车来,我载你一段路。”
谁知这少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脚步更没有停下来,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
李寻欢道:“你是聋子?”
少年的手忽然握起了腰边的剑柄,他的手已冻得比鱼的肉还白,但动作却仍然很灵活。
李寻欢笑了,道:“原来你不是聋子,那么就上来喝口酒吧,一口酒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害处的!”
少年说道:“我喝不起。”
李寻欢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有了笑意,但他并没有笑出来,却柔声道:“我请你喝酒,用不着你花钱买。”
少年道:“不是我自己买来的东西,我绝不要,不是我自己买来的酒,我也绝不喝……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么?”
李寻欢道:“够清楚了。”
少年道:“好,你走吧。”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好,我走。但等你买得起酒的时候,你肯请我喝一杯么?”
少年瞪了他一眼,道:“好,我请你。”
听着二人矫情的对话,王笑在车内无奈地笑了一声。
马车已急驰而去,渐渐瞧不见那少年的人影了,李寻欢对王笑笑问道:“你可曾见过如此奇怪的少年么?我本来以为他必定已饱经沧桑,谁知他说起话却那么天真,那么老实。”
王笑淡淡道:“他只不过是个倔强的孩子而已。”
李寻欢道:“你可瞧见他腰带上插着的那柄剑么?”
严格说来,那实在不能算是一柄剑,那只是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锷,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柄了。
王笑会心说道:“他的快剑已经臻至大成,缺少的只是一抹生命的灵性。”
李寻欢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些年你的武功已经在我之上了。我只看出了三分,你却已经观察入微。”
王笑三人来到了入关后的第一座小镇上,小镇很小,只有一家客栈。小镇上的客栈本就不大,这时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旅客,就显得分外拥挤,分外热闹。
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草席上也积满了雪。东面的屋檐下,斜插着一面酱色镶金边的镖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使人几乎分辨不出用金线绣在上面的是老虎,还是狮子。
客栈前面的饭铺里,不时有穿着羊皮袄的大汉进进出出,有的喝了几杯酒,就故意敞开衣襟,表示他们不怕冷。
三人到这里的时候,客栈里连一张空铺都没有了,王笑丢给了铁传甲一锭金子,便和李寻欢随意找了两把椅子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铁传甲赶回来说道:“南面的上房已空出来了,也已打扫干净,大爷和二爷随时都可以休息。”
王笑像是早已知道他一定会将这件事办好似的,只点了点头,过了半晌,铁传甲忽然又道:“金狮镖局也有人住在这客栈里,像是刚从口外押镖回来。”
李寻欢好奇道:“哦?押镖的是谁?”
铁传甲道:“就是那‘急风剑’诸葛雷。”
李寻欢皱眉,又笑道:“这狂徒,居然能活到现在,倒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