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冲伸出五根手指,惨笑道:“想要造反起事,需得民心,顺民意,有强兵,有心腹,有钱银。可我平津二地占了什么?现在乃是盛世,百姓安居乐业,谁愿意起事造反?所以民心民意便算不上。北地虽有强兵百万,但可别忘了,岢岚山以北的大隋对我们虎视眈眈,一旦我们大军离开北地,他们必定南下,到时候失了自家根基,哪有不输的道理?至于心腹,嘿,不怕你笑话,看似我父亲身边智有殷元奇一干谋士,武有苏柒垒众多将军,可谁知道这些谋士将军会不会投向建康那边?临阵倒戈的事情还少么?你看,五去其四,便是有些钱财又顶什么用!”
“这种事可不是简单的算术。”白冷泽笑了笑,说道:“史上被逼造反,却成功登帝的例子不胜枚举,可不是人人都曾做好万全准备的。”
“你这话当真大逆不道。”陆冲哈哈一笑,说道:“你这莫不是怂恿我造反?”
白冷泽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一个江湖中人哪里敢挑拨朝廷命官作乱,我只是觉着你们父子替他魏家卖命卖的这般辛苦,有些不值。”
陆冲沉默,突然开口道:“其实有一个机会可以造反的,只是当时父亲他心里没有反意,所以错过了。”
“你是说二十年前?”
“不错。”陆冲抬起头来眼中精芒闪烁,“那时候蛮人南下,月余时间便连破数城,直抵北原城,北地百姓吃尽战乱苦头,怨恨朝廷懦弱,官兵无力。而后我父亲帅军杀退蛮人,更是杀到距离大隋金帐王庭几十里外的止歇镇,可以说,那是一时间声势无两,盖过那昏庸皇帝数倍!若此时造反,便是天时地利人和聚齐,绝无失败可能,可我父亲放弃了。”
“之后十几年,那位皇帝幡然醒悟,他先将我父亲招进宫中,三拜九叩结为异性兄弟,使我父亲无法造反,也生不出造反之心,然后重整朝纲,重用能吏,大兴变革,减赋税,重农耕,几年下来,百姓生活有了起色,而北地有我父亲驻守,他无后顾之忧,这才算将屁—股下的皇位坐稳了。”
“后来便是连番打压,削权夺势,乃至后来做的那些肮脏龌龊陷害和迫害!可惜,我父亲再想反时,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便是帝王权术的可怕之处!”
白冷泽与陆冲每次见面,必不可少的便是一顿酒。两人都是爱酒之人,根本不需要什么佳肴,只要酒好,便是敲着碗筷也能喝得尽兴。
两人半年多未见,自然少不得要好好喝一壶。
酒过三巡,少不得说说这半年的过往。
白冷泽问起陆冲绕过西部妖域,去岢岚山雄关的事,陆冲却笑骂道:“还不是你小子逼得!你这家伙这两年出尽了风头,还不许我做点实事?你这家伙连清溪谷的仙人都杀得,难道还不许我杀几个蛮人?”
白冷泽笑了笑,然后正色道:“就不怕毁了这两年装纨绔的良苦布置?”
陆冲收敛笑容,说道:“当时北地危机,只觉得自己若继续待在平州城里做个纨绔子弟,每日斗鹰遛犬,未免太不像话,想着做些什么,于是就没管父亲答不答应,跟着去了西部,本想着低调行事,做完回来继续装纨绔,谁曾想还是泄露了出去,现在想想,就不该那么爱出风头,闷头杀人也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
“你何等身份,想要去军中不被人注意到,何其艰难。”白冷泽笑道:“现在知道后悔了?那位殷元奇先生,只怕被你气的不轻吧?”
陆冲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不后悔去北地,也不后悔杀蛮人,只是后悔这两年虚度了时光!你知道么,若我再强一些,当日岢岚山雄关上就可以少死不少人!可惜……多好的男儿,都将血洒在了城头之上!”
“这怨不得你。”白冷泽摇摇头,宽慰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你能保得自身性命,已是万幸,就不要再奢望这许多了。”
陆冲沉默一阵,突然开口问道:“我知道你也曾去过战场,我问你,若在庸旗关外那一战中,让你选择你和你的兄弟死一个,你选谁?”
白冷泽一愣,随即笑道:“你这问题当真是问尽了天下难事,若我说自己,你必定笑我假仁假义,若说选兄弟死,那便实在太过冷血无情,这当真是最难回答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