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用李浮图回答,燕东来笑声突然放大,自己给出了答案。
“因为我是残疾人,只有一个肾,肾亏啊。”
“那个时候,卖肾,是我能想到东山再起的唯一办法了,多滑稽?但我要报复!这就是可笑的人性啊,一颗肾,换二十万,值了。我就是用这二十万从头开始,而且我很幸运,九八年,等我真正东山再起并且在京都找到那个背叛我的女人的时候,立刻开始了毫不犹豫的报复,之后的结果你肯定想不到,还是惨败,够不够悲剧?所以说念旧情,是好事,但也不全是好事。也就是在那时候,我遇到了我的贵人,强大到让我几乎都要绝望的那对狗男女,在他的吩咐下,所有的产业几乎在瞬间就灰飞烟灭,你知道当时我的感觉吗?当时我就觉得,就算贵人当时取了我这条贱命,也可以笑着瞑目了。可是我的贱命当然没那么值钱啊,贵人花了那么的大的代价为我报了仇,我这条命哪够分量去还这份恩情。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计一切的往上爬,为的,就是偿还当年的恩情。”
燕东来猛然给自己灌了口酒,或许是因为喝得过猛,被呛得咳嗽了一声,他抹了把嘴角,眼泛猩红的道:“李老弟,你别看我燕东来现在表面上多么光鲜,我知道,其实很多人暗地里说我是奴才,是走狗,但是我不在乎,真的。在这个世道,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做狗,真的比做人强。”
李浮图喝了口酒,表情平静,眼神带着唏嘘,没想到看似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东海王燕东来都有着一段如此沉重的过往。
这八千里路一路走过来,路上不仅仅只有壮阔的云与月,还有数不尽的辛酸与血泪啊。
燕东来抹了把脸,捏着酒杯,脸带微醺,“抱歉,喝多了胡言乱语,让李老弟见笑了。”
沉默听完了整个故事的李浮图轻轻摇头,端起酒杯,凝视着这个拥有的过去远比江湖还要波澜壮阔的男人,神色从未过有的真诚。
“燕哥,这杯酒,我敬你。”
眼睛和脸庞都泛红的燕东来哈哈一笑,姿态豪放的和李浮图碰了下杯。
“敬岁月。”
响声清脆,杯中猩红液体微微荡漾,一如那些虽然远去但却无法遗忘的过往。
“燕老哥,你怎么不问我,汪阳的死究竟是不是我干的?”
李浮图很快回敬一杯,然后看着从始至终对案子只字不提的燕东来问道。
燕东来放下酒杯,洒脱笑道:“李老弟如果愿意说的话自然会开口,我何必多问。”
李浮图沉默了下,然后给两人的酒杯重新倒满酒,却没再急着举杯。
望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精致菜肴,他平静道:“燕老哥,你为何会如此不遗余力的帮我?”
“与人为善就是与己为善。”
燕东来捏着酒杯,缓缓道:“帮你何尝不是帮我自己?我也一直想对付汪家,只不过顾忌到一些东西,迟迟没有动手而已,李老弟也算是间接的帮了我忙。”
李浮图没再多问,淡淡一笑和燕东来碰了碰杯。有些事点到为止就行,话问得太明白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他相信燕东来帮他的原因不可能如他所说的这么简单,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从来少不了目的性,不管怎么说,至少到目前为止,燕东来对他没有任何恶意。
夹了块清江鱼吃了口,燕东来放下筷子,感慨道:“人的际遇当真妙不可言,换作几十年前,我燕东来怎么想得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坐在东海最顶级的会所和人推杯换盏……”
李浮图感同身受一笑,说起命运之不可琢磨,估计没人比他还能感受更深。
给自己倒杯酒,跟李浮图碰了下,如今已称霸一方的燕东来仍然是豪迈的一饮而尽,擦了把嘴角,他朝李浮图笑了笑:“李老弟,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
李浮图低头抿了口酒,无声点了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出生在西北一个落魄山村,用落魄形容自己的家乡,真不值得炫耀,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上学的时候,从小学到初中,每天往返学校,就要走不下二十公里的山路,或许我身体的底子就是从那时山路走多了打下的吧。”
燕东来沧桑的笑了笑:“从小学到高中,一路咬牙挺过来,跟我同龄的孩子,大部分都在小学或者初中就缀学,没办法,天下父母,哪个是傻子?谁不知道让孩子多读书才会有出路?但家里穷啊,砸锅卖铁都凑不足学费,再让孩子继续读,真能饿死全家人,我算是比较幸运的一类,家里条件不好,但老爸却是出了名的固执,养着我下半身残废的母亲,宁愿去城里卖血也给我凑学费,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会一分钱一毛钱,真夹杂着血汗的。这种环境里,谁敢偷懒?捧着书都恨不得把书本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