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没有说话,双手合十,默念佛号,神色悲苦。
“大师曾说师姐与佛有缘,可佛祖却未曾庇护师姐分毫。好在佛虽无情,但苍天有情!”
“大师知道吗,师姐的子嗣并没有失踪,现在就在东海,那孩子和师姐长得可真像。”
老和尚低眉不语。
宫徵羽嘴角那抹猩红愈加浓烈:“我记得大师曾经说过,每个人皆可成佛,也皆可成魔,师姐入佛门,清心寡欲不争不抢,最终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大师莫非想让我赴她的后尘?”
老和尚垂眉缓缓道:“如果她还在世,想必是不愿看到你这幅模样的。”
想起那道牵着自己的手走进山门的身影,宫徵羽神色微微缓和了些。
“大师,你虽不是红尘之人,但想必你也很清楚,在俗世之中,你们佛家的这一套,是行不通的。”
她最后看了眼老和尚,随即猛然转身,没有任何留恋。
“古卷青灯不是我的道!师姐于我宫徵羽有再造之恩,哪怕我此生永堕魔道,我也要护她子嗣一世周全!”
声音渐行渐远,却愈发激荡!
枯槁的老僧站在原地,神色异常复杂,双手合十,长长朗了声:“阿弥陀佛。”
“师叔,宫施主执念太深,恐生业障。”
一个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身披绚烂袈裟,和老和尚形成鲜明对比。
如果有寺内僧人见到,都会恭敬称一句主持。
栖霞寺当代主持看着宫徵羽离开的决然背影,轻轻叹息。
师叔当年收的两个弟子,一个身死,一个入魔,可悲?可叹?
“老僧只希望,她的运气能比她师姐好点。”
栖霞寺主持一怔,随即扭头:“师叔的意思是……宫施主也有情劫?”
老和尚没有回答,他望着宫徵羽离开的方向,神情犹如当年目送他唯一关门弟子下山赴劫,缓缓闭眼:“阿弥陀佛。”
佛法虽广。
情劫难渡。
离开了舍利塔后,宫徵羽并没就此走出这座千年古刹。她路过三圣殿,绕过大雄宝殿,朝寺院的深处走去。
她似乎对这里并不陌生,左弯右绕,最后来到了人迹罕至的寺院东北角。
这里已经几乎看不到任何的游人和香客,环境也很是简陋,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间与气派恢宏大殿有着天壤之别的茅屋。
屋前有一个长大概十米左右的菜圃,种的都是很普通的蔬菜,有种隔绝俗世纷扰的意味。
此时,一个老和尚正站在菜圃前,弯腰打理着蔬菜,宽大的袈裟已经很破旧,但却干净。
茅屋,菜圃,老僧……此情此景无疑给这座千年古刹平添了一抹禅意,只可惜只有宫徵羽一人得见。
“阿弥陀佛,故人驾临,贫僧有失远迎了。”
老和尚似乎发现了宫徵羽的存在,直起腰转过身,双手合十。
“既是故人,大师又何必如此客气。”
宫徵羽缓缓走进,望着慈眉善目的老僧,眼神却透着一缕讥讽。
“施主说得是。”
老和尚抬起头,看着宫徵羽,祥和笑道:“是贫僧着相了。”
“大师居于此间茅屋,隔断红尘,潜心修佛,不问世事,悠悠数十载,不知如今是否窥得了佛法真谛?”
宫徵羽眯起狭长眸子,眼角那抹猩红像极了一条伺机而动的竹叶青。
“佛法无边,贫僧愚钝,尚未能成就大道。”
老和尚轻声道,像是没察觉到宫徵羽的侵略性。
“既然如此,大师在此幽居,岂不是虚度大好光阴?”
宫徵羽嘴角微微勾起,充斥着嘲讽。
“佛法自然,贫僧喜静,在此独居,算是自得其乐,况且贫僧日夜为世人祈福,又何谈虚度?”
老和尚眼中的慈祥和宁静与宫徵羽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反差,他淡淡笑道:“做自己所喜,做自己所无愧,这便是贫僧理解的佛了。”
“做自己所喜?做自己所无愧?”
宫徵羽眼眸凝缩,笑容倏然收敛,她眼神尖锐如刀:“出家人不打诳语,敢问大师心中当真无愧?!”
老和尚没有回应,低眉垂眼,双手合十,再次朗诵了一声:“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