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敏十四年,二月十八,宜婚嫁,冼氏满心喜气的端坐在采枫园的喜床上,通过红色头盖,看着周遭都是一片朦胧的红色,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笑,就算这一个多月来,安溪候是抬回了一房又一房的侍妾,但能穿上大红喜服的也只有自己!
冼氏想着即便没能住进同喜苑,但也搬离了偏僻的珠落院;虽不能将博儿要回身边,好歹慈儿要回来了,伴着自己;即使没有大操大办,也在院子里摆了几席。只需过了今夜,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安溪候夫人了,女儿也成了安溪候府嫡女,儿子也是安溪候府嫡子,日后再多生几个孩子出来,重视子嗣的安溪候必定会被自己绑得死死的。
冼氏正想着美事呢,安溪候便红着一张脸,跌跌撞撞走了进来,满身的酒气,冼氏赶紧从床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扶着安溪候。殷氏有些微怒,外边酒席算上自己这边亲人也不过是二十几三十人,就算是敬酒也有个限度,好歹也算是新婚宴啊,怎么袁熙德犹如被人放在酒池里泡过一样,便皱着眉头道“侯爷,怎么喝这样多呀?”
安溪候推开冼氏的搀扶,双手胡乱在桌子上摸了一番,拿起两个龙凤酒杯,塞了一个给冼氏,便对着喜婆吼道:“喜婆呢!喜婆呢!还不赶紧过来伺候本侯的交杯酒。”
喜婆早就手上拿着酒壶,脸上堆满了笑就上前斟酒,喊道“来啦来啦!”看过冼氏后,喜婆笑得厉害“难怪侯爷这般急,新娘子当真漂亮,侯爷好福气!”冼氏羞红了脸,头埋得低低的。
安溪候不耐烦的扯了扯胸前的红花,看着酒杯上已经倒满了酒,便同冼氏交臂,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便不等喜婆的祝语说出口就走了出去,冼氏赶紧扯下自己的红盖头,追上去:“爷,今夜是洞房花烛夜,您去哪呢?”
喜婆还未来得及诧异,就被冼氏的言语给羞到了,这还是少有的新娘子,敢这般讲话,看来传言这新晋的安溪候夫人出身卑微不假。安溪候狠力甩开冼氏的手:“洞房花烛夜?那是给新入门的女子的讲法,你孩子都生了两个,还提这些作甚,放手,胡大人今日送了两个应月楼的清倌过来了!”
冼氏看着渐行渐远的安溪候,整个心都空了,慌乱的逃回房里,谁都没给进,当然,下人们也是很有眼力见的,也没有硬是凑过去。冼氏将自己蜷缩在床脚边,想着这一切似乎在做梦。不久前的日子,自己同孩子们还偷偷摸摸地住在一个远郊的院子,安溪候不常去,但每回到,都是一副满怀柔情,温柔体贴的模样,哪里有一丝今日冰冷疏离的影子!
冼氏忍不住自问,这都是怎么了,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冼氏心底渐渐浮现出后悔的念头,她抬起头,摸上梳妆椅子,紧紧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明明是新婚,为何镜中的面容却是憔悴至极,神似之前自己羡慕又不屑的殷氏,境中似乎出现一个幻影,越来越清晰,那正是殷氏!
冼氏尖叫了一声,向后踉跄了几步,定住后,狠狠地便将手里随意抓住的首饰匣子都砸向镜子,哗啦哗啦一通响,镜子碎片落了一地。而原本只是一个殷氏的,如今变成了无数个殷氏,冼氏闭上眼睛,用力喘着气,耳边却是不断地响起殷氏对她说过的话:“你会后悔的,袁熙德向来嘴上讲得好听,你以为他怜你的香,惜你的玉,却不知他是但凡香的,似玉的都会去怜惜一番!可知他为何叫你仙儿,称我夫人,想想那些楼子里的妓子取名都用单字加个儿,不就清楚了吗?”
冼氏无力地跌落在地,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想起方才袁熙德的冷漠与无情,冼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睛猩红,紧盯着满地破碎的镜片,伸手便抓住一旁的椅子,杯子扔了过去,碎片被砸的乒乓响,似乎为了印证自己不后悔,殷氏冲着一地碎片,吼道“我不后悔!我不后悔!”
翌日,福园,新媳妇敬茶,甄氏端坐在主坐上,看着冼氏眼底浓浓的乌青,整个人一副恹恹的样子,就觉得晦气不已,原本就不喜冼氏,如今更是达到了厌恶的级别,也不拿正眼看她,只让身边的徐嬷嬷接过敬茶后,便让冼氏跪着,听刘管家宣读家规。
冼氏从昨夜起就没有眯过眼睛,加上安溪候给她的刺激,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听着刘管家的宣读,冼氏先是一阵头晕目眩,再睁开眼,就看到殷氏站在不远处开怀大笑。冼氏神色开始变得癫狂,捂着耳朵,吼道“别笑了!别笑了!”吼到最后甚至尖叫了起来。
福园一众人等都吓了一跳,甄氏赶紧让人将冼氏送回采枫园。当冼氏再睁开眼,就看到袁娅慈正低着头啜泣着,凄惨地喊着娘,看着周围,一个丫头婆子都没有,难道这就是她想要的安溪候夫人的生活吗?冼氏摸了摸女儿的头“慈儿,莫哭,娘没事!”
袁娅慈那双深邃的眼睛惊喜地看向她,顺势爬上冼氏身上,将头附在冼氏胸前,抽抽噎噎道:“娘,你没事了?娘不要抛下慈儿,好不好,慈儿好怕啊!”
冼氏搂着女儿,无声地哭了起来,她真的好苦啊,若是论早,怎么也是她认识袁熙德在先呢!殷氏只不过占了个大家闺秀的名头,自己就得退让出来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当初袁熙德若是绝情一些都还好啊,偏偏娶了殷氏,还牵着自己。
冼氏闭上眼睛,当年自己也是有机会做寻常人家的正房娘子的,偏偏在嫁人的前夕,袁熙德喝醉了酒,找自己说了一晚上的胡话,更是占了自己的身子,而如今到头来竟还是将这一切怪在自己身上!冼氏勉强睁开哭肿了的眼睛,看着窗外,天都黑了,想起袁熙德,冼氏心中又是别扭又是不甘,可最终还是抵不过,心中想要让儿女过上名副其实的少爷小姐生活的心愿,更多的是那一声被众人心悦臣服喊出来的“夫人”。
冼氏擦了擦眼泪,抚摸着女儿的小脸,笑了。人呐,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被牵制的点,而袁熙德的牵制点就是儿女,冼氏笑着同袁娅慈耳语了几句,娘儿俩吃吃笑了一阵,袁娅慈便径直走到了梨园。看着女儿的背影,冼氏走下床来,到梳妆台前装扮了一番,眼里透着冷清与坚定,曾经年少不知世事,可以因情所困,可如今却又是不同的局势了,她,不想做第二个殷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