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角含泪，轻声自语。

我早有疑惑，为什么真神会让我来这里，他难道不怕我与神女们繁衍子嗣，让这里打破天道的规则？只为考验我，这不值！

我也不解，十年，为何我与神女没有子嗣。

一切，都因为真神清楚这里的一切。

他，用我来化解神女们的执念，了结因果，就算我看不穿，我寿命短暂，迟早逝去，我逝去那天，神女们自然烟消云散。

而神女们，也是我的考验，明明我知道她们是劫，偏偏无法抵挡那种诱惑。

厉害……

我摇头，不过，十年夫妻一场，即便是她们的执念，那也无所谓，我按照古树呈现出画面里神女陨落的位置去寻找她们的尸骨，最终找到了一具具玉质的骨骼，一个人也没有落下，为她们立了坟冢，终又以黄泉刀在碑上铭刻“孔昭之妻”四字。

墓成时，坟冢震动，一座座孤坟里竟有魂魄走出，正是霓裳她们。

这不是执念，是魂魄！

我震惊，脱口而出：“你们……神魂未灭！”

“执念与神魂并存，才能构建真实世界，有血有肉，有生有死，只是没有时间。”

霓裳站在最前面，她眸光黯淡，垂首片刻，又道：“你散我执念，绝情至此，本不欲与你相见，只是，见你碑上留字，终是将我们认入家门，方才出来一见，其实，我们只是有一句话问你。”

我心中亦有些堵，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霓裳垂首，眼中落下清泪，颤声道：“十年相敬如宾，十年耳鬓厮磨，十年躬身伺候，你，心中可曾认真过？”

“我……”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声音嘶哑：“认真过，不然，何至于十年相守？只是，我无法做梦中人，还有太多羁绊……”

“明白了。”

霓裳忽然笑了，笑容凄美，道：“好，那我们放过你，虽然你不优秀，但我们也落魄至此，与你相遇，也是天涯沦落人，有了这段缘分，我们……亦开心。如今，郎要离去，妾自相送。”

语落，诸多神女一起出手，这天地间出现一条古道，不知通往何处，但我想，应该是前往通天古路。

霓裳和紫烟她们对我行妻妾之礼，一张张美丽的容颜挂着令人心碎的神情，她们说道：“征天路多凶险，能闯的过去，皆是人杰，他年郎若凌驾万古之上，莫要忘记……在这荒僻的放逐之地，有些女子曾经为你痴狂，也为你心碎。”

我一挥衣袖，拭去眼角的湿润，一身血衣，一口快刀，步步朝那古路走去，心念所及，忽而放声高歌：

“寻我故人，重登天梯。

披我血衣，再战九霄。

执我利剑，斩破神龛。

洒我热血，一往无前。”

……

十年相伴，朝夕相处。

她，是一个走进我内心的女人。

那张美丽的容颜，我翻来覆去的看，总也觉得看不够，或许我本性便是一个放浪形骸的人，从不敢言情，但却痴迷于她的容颜，玲珑的身躯。

然而，此刻，那张美丽的容颜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散发着乳白色光晕的骷髅。

霓裳，此刻便是一具披着金甲的骷髅。

“你，终于还是堪破了一切。”

那具骷髅站在那里，嘴巴开合，有些渗人：“见到你的时候，我便知道，我留不住你，她们，也留不住你，你道行不高，却是一头荒原上的野狼，可以驻足，却不会永远的停下脚步，十年了，不短不长，却也能记住了。”

红颜美，红颜娇。

古来英雄几人能过美人关？过不去的，是对美的占有欲，是对情的依赖眷恋，也是对孤独彻入骨髓的痛恨。

看破了，一切，也就那么回事。

美人如枯骨，红粉似尘埃，不过就是一念之间而已。

我盘坐在地，此时重披血衣，依稀能嗅到刀锋中散发的丝丝血腥味，在我心底沉寂了十年的热血在一点点的复苏，只是，二十年风雨兼程，十多年温情奢靡，这一切结合在一起让我沉淀了下来，整个人变得愈发的内敛了，眼睛开阖之间眸光深邃，即便胸中波澜壮阔也一言不发，静静凝视着眼前的这具骷髅，终于，我垂首，叹息一声：“对不住，我……还是不能留下。”

嘎吱！

门开了。

那些与我在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女人们也因这里的动静纷纷赶来，她们进门，在我眼中与霓裳无异，皆是一具白骨而已。

“对不住？哈……哈哈……”

霓裳口中发出阵阵不屑的笑声。

下一刻，她轰然散去，变作漫天的光华。

紫烟、青蚨……

她们皆如此。

“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蹙眉，心中暗自惊讶：“这里不是一片真实的世界吗？菩提古树带我感悟九天十地，三千大世界，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为何，此刻她们会散去？”

不及我多想，这里的一切再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整座神女宫都在坍圮，地动山摇，一切都不复存在，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我身居其中，甚至都来不及躲避，这里皆已覆灭。

下一刻，我眼前的世界，不再是那个我生活了十年的世界。

我站在一片宫殿的废墟里，这里断壁残垣，惨不忍睹，有些墙体上还沾染着血迹，那是神血，全都是神性精华，哪怕时光漫长，也不曾被磨灭掉。

从这座废墟的断壁残垣中，我依稀能看出，这片废墟就是昔日的神女宫，我对那里太熟悉了，久居深宫长达十年，一草一木我皆熟悉，如何能认不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