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着齐王二字,她莫名有些心烦,就在那名字上划了个大叉。看着齐王二字上大大的叉,她心情仿佛又好受了些,就好像那个叉画在了齐王脑门上。
最后索性丢了笔靠到椅里,一脸颓废。
不管是谁,这人不抓出来,她或者舅舅还是性命堪忧!
谁知道凶手下一步又要做什么。
陆承泽还在那里写写画画,整张纸密密麻麻,他突然抬头道:“会不会我们都多虑了,凶手其实就是证据指向的第一人。不是太子,不是齐王,就是皇后。她其实也是动机最足的人。”
谢初芙翻了个白眼,她不信一国之后那么蠢,留下那么大的漏洞。陆大老爷还是沉默着。
如果没有齐王行事诡异,他也觉得就是皇后。
在谢初芙三人思绪凌乱的时候,赵晏清那也收到了取消她赐婚的消息。
他一直记挂着这事要怎么了,如今算是有结果了,心情又有些复杂。
这就真的和他没啥关系了。
“殿下。”
永湛敲门,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眸光一闪,淡淡地道:“进来吧。”
“殿下。”永湛入内,朝他拱手禀报,“左先生这两日都没有与他人接触,事情不可能是他安排的,而且那个死的陈来喜,确认不是我们的人。”
赵晏清面无表情听着,心里一点也不平静。
谢初芙在宫里出事,后来查到证据指向皇后太子,他第一反应就是齐王这边的人作妖。
齐王的人被左庆之带着,伙同陈贵妃任意妄为不是一回两回,结果并不是他所想的。
“殿下。”永湛见他不言不笑,忐忑地说,“殿下您进宫正好救了谢家姑娘,恐怕也卷进是非中,让人连带着怀疑。”
这话不用永湛提起,他也知道的。陆文柏看他的眼神,都恨不得要他当场服诛。
真是比窦娥都冤。
谢初芙还没有听信他的解释,估计误会更深了。
不能这么让她放任误会才是,而且,他还想知道到底查得怎么样了。
他想着,看向永湛。永湛正思索究竟是谁干的事,冷不丁被他一盯,打心底发寒,咽着唾沫问:“殿殿下是有什么吩咐?”
“能让我顺利进陆府吗?”
陆、陆府?
永湛睁大了眼,进去干嘛?
是夜,月亮被云层遮挡,整片天地黯淡无光。
陆府的人早早已经歇下,府兵七人一组在各院外值守,两道矫健的黑影躲在视觉死角,悄无声息翻过了一道墙。
“殿下,应该就是这个院了。”
永湛穿着夜行衣,在昏暗中辨别出方向。赵晏清亦同样的打扮,点了点头,猫着身子微微喘息着要往有微光的朝南屋子去。
不过才翻了几堵墙,他居然就喘了。
“殿下?”
永湛忙跟上,被他一抬手制止:“你就在这里接应,没我命令不许靠近。”
可是!
永湛不放心,但被赵晏清一个冷眼扫过去,当即噤声。心头哆嗦地想着,最近他们殿下越来越不爱笑了,就算都是甩眼刀子,他还是喜欢以前殿下的笑里藏刀,起码是给了个笑脸啊。
赵晏清平复着呼吸,慢慢靠近。
屋里静悄悄的,但里寝室的窗户还有映有微弱的烛火,这是有亮着灯睡觉的习惯?
他琢磨了下,去试了试紧闭的门,并没有落栅。
从推开的门缝间扫到外间并没有人,他把门再推开一些,闪身进去。靠近内间槅扇的时候,手心莫名就有了汗。
堂堂王爷,居然还有做出宵小一样举动的一日。
赵晏清再三确认内间也没动静,犹豫了会,还是悄声入内。不想才走了两步,就看到墙壁上有个斜斜的影子,他神经骤然紧绷,正要退出去,余光却扫到挨窗的炕床有身影。
他定了定神,偷偷打量,那人正是谢初芙。
背对着他,趴在小炕几上,上面还放着已经烧得只有火光黄豆大小的烛台,散着几张纸。
那个斜影是因为烛台的位置,把影子往屋里投了,所以窗户上一点也没显映出来。
她似乎是睡着了。
赵晏清想着还是走了过去,步子很轻,来到她身后时,第一眼就看到被她压着的纸上有一个大叉。而那个叉下头竟是齐王两个大字。
这写的是什么?
赵晏清又靠近一些,本想看纸张上的内容,但大半都被她手压着了。这时他却看清她的睡颜。
柔橘的烛光下,她肌肤白净无暇,睫毛长而翘,鸦羽一般。她似乎睡得不怎么踏实,睫毛在轻颤,光晕便沾在上边,似水纹一样流动着。
这样看是一个长相秀气的姑娘,但赵晏清知道,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眸,盈盈望着你时会让人惊艳。
这样睡着会不会着凉,她身边伺候的人呢?
赵晏清扫视了一眼这内室,被屏分一为二,还算一目了然。他想着,是叫醒她,还是给她找个东西披一下御寒?
他打量间,没注意自己的影子在投射在炕桌上,被火光照得晃动。也正是这个时候,睡梦中的谢初芙察觉到什么,猛然睁开眼,眼前高大的身形让她第一反应是后退。
但她一动,赵晏清也察觉到,当即转过头。
四目相对,都看到彼此的惊色。
谢初芙看清来人,睁大眼张嘴就要喊,赵晏清知道她要做什么,直接就箭步上前,赶在她发出声音的时候就捂住了她的嘴。
谢初芙本是用手肘撑着身体,被他扑上来一捂,吃不用重量,咚一声被压倒在炕上。
她撞到后脑勺,疼得当即眼角泛红。赵晏清捂着她嘴急忙解释:“不要怕,我不是来杀你的!”完全没留意自己把人压着了。
谢初芙被压制得下意识是动腿,想挣扎,哪知他反应也快,长腿一夹,完全把她整个人都覆在身下了。
她感觉自己就成了被人捆住的棕子。
——这齐王到底是做什么!
谢初芙心里在抓狂,但见齐王只是一脸紧张捂着自己,还继续解释:“谢姑娘,你不要动,我来此真没有歹意。”
没有歹意你还压着我!
谢初芙呜呜两声,赵晏清心里也着急,但发现她好像不挣扎了,只是想说什么。他犹豫是不是可以松手了。
谢初芙这时又是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一双杏眸带怒带急地瞪着他。
你到底要压到什么时候,快要被压断气了!
赵晏清这下终于确定了,慢慢地松开手,身子也跟着跪坐起来。谢初芙得了自由,先是大大吸了口气,旋即整个人就往后缩,想也没想一抬腿就踢了过去。
赵晏清这回是时刻注意着她的举动,在她抬腿一瞬间快速抱住了。
——她怎么又朝他招呼。
谢初芙偷袭不成,还被抱了腿,姿势十分不雅,一瞬间涨红了脸,气得直抖。
“你松开!”
“我们好好说话,我真没有不轨之心,否则刚才我就能不惊动你,你也见不到我。”
赵晏清头疼,再度解释。她看着柔柔弱弱的,动起粗来却是毫不含糊,他脸上现在还淤青着呢。
“要说话,先松开!”
谢初芙咬牙切齿。
赵晏清还是没敢动,两人就那么对峙了会,他到底还是松了手,当即也退了一步下了炕。两人间有了个安全的距离。
谢初芙将脚收回到裙下,警惕盯着他,吃惊和害怕的情绪已经过去了,此刻再冷静过不。她冷声道:“齐王殿下,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赵晏清见她眼神跟刺猬似的扎人,眸光闪动着,“我来找你,一来是说明,二来是想问问进展。”他说话间,把刚才捂她的那只手背到身后,掌心里还遗留有她唇柔软的触感。
进展?谢初芙看向他的目光越发锐利,什么进展。
“我知道你们怀疑”
“姑娘估计都等急了。”
赵晏清刚开口,就听到有说话从廊下传来,他一个激灵,见到有影子从窗户晃过。谢初芙也听见了,是苏叶苏木去厨房做夜宵回来。
她视线看向赵晏清,见他已神色一变,调转头就往屏风后去。
——那是她的床!
谢初芙爬下炕,想跟过去看,结果已听到推门声,她只能停下脚步。他是去躲起来了?不怕她这时喊了人来抓他?
抓住他,就可以把他谋杀的罪名坐实了吧。
谢初芙抿了抿唇,觉得一个王爷不该那么没有警惕,还送上门来当证据。但他的举动又十分奇怪,这样转身躲而不是逃走的举动,算是在信任她吗?
这齐王莫不是个傻的吧,他们之间何来的信任?!
在她思索间,两丫鬟已经抬脚进来,见她就站在屏风前有些奇怪。
“姑娘久等了,给姑娘做了面,废了些时间。”
谢初芙正要说话,外头又转来一阵声音,是守门的婆子喊声:“姑娘,姑娘,老爷过来了。”
——舅舅?!
谢初芙又下意识往屏风后看了眼,抬脚出屋,两个丫鬟只能把食盒放下,也跟着出去。
陆大老爷脚下声风,面有沉色进来,见外间灯是灭的,但外甥女已站在槅扇前。他也没有时间让再点灯了,急急地说:“我要进宫一趟,太子出事了。”
太子出事了?!
谢初芙一怔,陆大老爷喘了口气,声音低了几分:“皇后疯了,居然半夜传了陈贵妃刚才坤宁宫,扎了陈贵妃一刀。宫人报给了陛下和太子,皇后居然举刀又要扎陛下,是太子扑过去挡了一下。太医却查出皇后发疯可能有药物或毒物所致,陛下震怒,命万指挥使跟我速进宫。”
一连串的事变让谢初芙更加思考不过来。
陆大老爷见她还怔着,吩咐道:“你哪儿都不要去,在我回来前就呆在家里!”
说罢转身焦急走了。
谢初芙这才想起来齐王就在她屋里,想要喊停陆大老爷,但她又迟疑了片刻。这点时间,陆大老爷已带着人离开了院子。
随着离去的脚步声,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谢初芙转头看向自己的房间,然后抬步往里走。两个丫鬟也一并跟上,她却说:“你们留一人值夜就好,在西次间歇着吧,把主屋的门栅上。”
丫鬟俩见她似乎是有事要做,她想事情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呆着,倒也没有生疑。两人商量了一下,苏木值夜,苏叶出了屋,听着身后落了门栅这才往后边的住处去。
谢初芙也回到了房里,关上槅扇,绕到屏风后看了圈。
她床上的被褥好好的,没有人动。
他人呢?
走了?
她正疑惑着,低头一看,架子床下隐约有个影子。
——堂堂王爷躲床底下了?!
她嘴角抽了抽,咳嗽一声说:“殿下出来吧,没别人了。”
顺着自尽太监的线索查到太子身上,陆大老爷和吴千户都懵了一下,而且那太监还经过刘皇后之手。两人下意识还是将事情把殉葬联系上。
陆大老爷将记档收好,与吴千户相视一眼,说:“我们再审审那些宫人,再看看那些宫人的记档。”
吴千户点点头:“寺卿大人言之有理。”
两人都心照不宣,没把心中怀疑直白说出来,当然也不敢轻易就断定,那是皇帝老婆和儿子!
两人一前一后,开始让人挨个把捆着的宫人送到跟前。
一轮审讯之后,吴千户对陆大老爷这大理寺寺卿只有一个想法,果然是审讯出身的,三言两语把好几个宫人都吓失禁了。
所有宫人都被审过,再扫记档,确实没有可疑之处。审讯后,也从众人一些相同的口供还原了谢初芙出事的情形。
——谢初芙进灶房后,陈来喜亲手给她倒了茶喝。
之后陈来喜一直跟谢初芙讨论太后早膳,他们就继续埋头忙碌,不关注,后面就自然没有印象谢初芙去了哪里。
在这些之后又有一个细节。陈来喜曾经蹲在藏人灶炉那里拾柴火,还把昨夜当差的小太监喊来骂了一顿,理由是那小太监没有打扫好灶房。按宫人们回忆,他们早来的时候,确实也看到几个灶炉外圈都是黑灰,还埋怨过当值的人偷懒。
从这里推断,那茶有问题,可能是迷药一类的。陈来喜先前就做了布置,把灶炉外故意弄得都脏兮兮,在谢初芙药效发作的时候,直接就将人塞到里面了。所以才造成没有人知道谢初芙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其实人已经在灶炉里了。
而经过御膳房总管事确认,也是陈来喜跟他说过太后今日要吃甜腻的东西,总管事才差人到慈宁宫告诉谢初芙。
这一步步都是精密计算好,就是要置人死地。
审讯之后,证据仍指向太子和刘皇后,陆大老爷和吴千户心里都不轻松。
陆大老爷在心里嘀咕怎么可能就那么巧,皇帝怀疑什么,就查到什么,是不是这里头又有什么妖魔鬼怪。但肯定是要如实禀的。
明宣帝得知查实的行凶者居然是太子那边的,陷入沉思,下意识去摸腕上的手串,才想起来刚才被他摔散了。
心里被这些不平静的事惹得生了烦燥,脸色也变得难看,明宣帝冷声让吴千户去把太子请来。
很快,太子从坤宁赶来,路上已经听说了详情,然后他一人被请进了大殿,吴千户垂头顿足在殿外。
太子走进大殿,看到陆大老爷还在,敛了敛神。沉重的殿门却在这时就被关上,声音在轻轻在他耳边回响震动,让他眉心直跳。
门被关上,殿里光线暗了下去,太子疾步走到明宣帝跟前跪下行礼。帝王面容模糊在黯淡的光影中,淡淡开口:“听说了?”
“儿子已经听说了。”太子如实回道,同时磕下头,“儿子冤枉,母后亦是冤枉。”
明宣帝手交握着,表情冷静又带着些许冷漠,视线一下子就落到陆大老爷身上:“文柏,你来说说,你当了那么多年大理寺卿,这种情况,究竟谁嫌疑最大。”
陆大老爷就嫌疑人这事上有过许多猜测。
一开始他觉得是行为诡异的齐王,但因为他和外甥女还有齐王中了相同的毒一事上看,怀疑齐王的理由又似乎不能成立,再来是眼下证据的指向。
他说不上来。
陆大老爷拱手如实禀道:“回禀陛下,微臣现在无法给到陛下答案。”事情很乱,就打了结的线团,根本牵不出完整的一条线。
明宣帝闻言哦了一声。短促的一声,让陆大老爷倍感压力,手心里都出了汗。
外甥女遇到这种可怕的事情,他其实比谁都想揪出真凶。
此时,跪在地上的太子情绪涌动,再度重重磕下头说:“父皇,儿臣有话要说!儿臣觉得这是有人蓄意在引导,引导大家视线都到儿子和母后身上!”
太子额头贴地,语速又急又快:“父皇,三弟被害身死,那么巧又有一切证据指向母后要将谢姑娘殉葬。儿子以为,是查三弟身死的事情泄露了,那个凶手现在就想搅乱圣听!”
“如若真要谢姑娘殉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宫里那么大,废井那么多,哪处不是更好杀人的地方!那些地方,要人死根本不须要半个时辰,也更隐秘,不会让人顺势查到行凶者!”
“凶手废那么大的功夫把谢姑娘藏在灶炉里,就是利用所谓的殉葬借口,引人往母后身上查,甚至是儿子也会成为帮凶,还能因此除去知道三弟死因有异样的一人!只是那人没有想到谢姑娘没有死就被找出来了。”
太子说着,跪着向前爬了两步,再度磕下头,声音如悲鸣:“父皇,是有人居心叵测啊!”
明宣帝听到太子的陈情,面有动容之色。
陆大老爷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沉声道:“陛下,太子殿下言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还容陛下再给微臣一些时间,将事情前后都再重新捋捋。”
明宣帝闻言沉默着,太子跪在地上,红着眼,脸色苍白。
良久,帝王的声音才在大殿里响起:“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好好捋捋,一定要捉拿出真凶。”
陆大老爷神色郑重:“臣遵旨。”
明宣帝颔首,似乎有些疲惫地靠着椅子说:“让万鸿羽继续助你,以后你和谢丫头出行,让锦衣卫相护。谢丫头若醒了,你就先带她回府吧,好好安抚,是皇家连累她了。”
陆大老爷忙跪下,“陛下严重,这都是臣子该做的本分,没有受累一说。”
明宣帝摆摆手,陆大老爷这才退了出去。转身前看到太子苍白的脸,眼神隐忍,他默默叹息一声,这事牵扯是够大的。
“你也回去吧,你母后看着身子也不太好,这两日,你先好好照顾她。”
明宣帝扶着扶手站起身,吩咐一句就往内殿去。
太子脸上血色尽褪,明白父皇要他近些日子不要过问朝事了。明宣帝身影不见了许久,他才缓缓再磕头,缓缓起身,挪着跪疼的膝盖慢慢离开乾清宫。
太子近侍李清发现他面色极不好,走路的姿势一看就是久跪,忙上前要搀扶他。
不想却被猛地推开,李清心惊胆颤,一抬眼就对上太子冷若冰霜的目光,吓得忙又哆嗦着垂头。再也不敢有任何动作,紧紧跟在他身后。
谢初芙在被太医说可以下地走动时,才发现自己有多狼狈。
画屏给她捧着镜子,铜镜里的人脸上黑了好几块,连嘴唇都沾着黑灰。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像一阵无语,忙接过宫人递来的湿帕子一通抹,才算露出原本的白皙来。在擦嘴的时候,她突然动作一顿——
她脸都这个样了,那丧心病狂的齐王是怎么能亲下来的!
想到自己被人啃了一口,她擦嘴的力气又大了几分,画屏在边上看得心惊胆颤:“姑娘,您要把嘴皮都给擦下来一层了。”
谢初芙就是恨不得擦掉那层皮,不过那到底是身上的肉,会疼,她才停下手没有再蹂|躏自己。
画屏给她重新梳头,衣裳也得换。
画屏在帮更衣的时候,发现床榻边上还有一件宽大的袍子,拿到手上看了看,发现是男款的。上面还有金线暗纹。
“姑娘,这衣裳恐怕是齐王殿下的。”画屏回忆先前的一切,将袍子递给她看。
谢初芙瞅了两眼,面无表情地说:“那就先收起来吧,还得送回给齐王才是。”
画屏嗳一声,帮她整理腰带。
一番捯饬下来,陆大老爷也回到值房,敲开门,见外甥女精神还不错,心头一宽。
“陛下说让你先出宫回府,我们得去给太后娘娘那说一声。”
谢初芙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呆在这座皇宫里,一天内发生的糟心事不是丁点,自然是小命要紧。
她就跟着舅舅一块儿往慈宁宫。
太后被这惊险的事情一闹,再被皇后气着,脸色不太好。谢初芙来到的时候,她正有一下没一下逗着元宝。
元宝也好像没有什么心情,懒懒趴在桌案上,离它平时爱拱的小玉球远远的。
太后看到谢初芙好好的回来,心疼地摸着她头发说话,也有自责,倒叫谢初芙心里有些不过去。
其实太后一直待她很好,她怕太后神思多虑,只能在边上温言相劝,足足说了两刻钟的体已话才从慈宁宫出来。
重新坐在马车上,皇宫庞大的建筑群被甩到身后,朱红宫墙亦渐渐淡出视线,至此她才有种死里逃生的后怕。
陆大老爷一路上倒没再说什么,怕给外甥女添加压力,想着他先把事情前后再捋捋,也好省得她跟着费神思。
一路顺利回到陆府,谢初芙才发现一直有锦衣卫护行。
“陛下隆恩,让查出真凶前,都由锦衣卫护行。”
陆大老爷轻声为她解答,她指尖狠狠一抖,眼中闪过凝重:“真的是暗查的事情被察觉了?”
这问题,陆大老爷还是答不上来,只宽她心道:“你在宫中出了那么大事,外头肯定会传得沸沸扬扬,陛下动用锦衣卫相护,也是对动心思的人一种震慑。未必就真被人察觉什么,你先睡一觉,晚些我再跟你说详细。”
谢初芙这时确实也疲惫,但又觉得明宣帝这样的做法,似乎太过紧张了。她觉得自己孤女的身份,不应该享受到这般郑重的待遇。
可转念一想,回到安全的地方,府里又会有锦衣卫当值,她更不用多去担心。挺好的。
她依言回了自己的小院,把元宝要再放到池子里,但元宝一爪子就扒着她,不安似的直伸脖子。
谢初芙看得心尖柔软:“差点就要再见不到你了。”想了想,元宝是要缠着她的意思,就将它带回卧房,把它放到卧房里大瓷缸中。
缸里也垫了石头,里头植有几朵荷花,除了比小池空间窄些,元宝在里头还能有个歇脚的地。
将元宝放到缸里,它终于没有再扒着衣袖,谢初芙就看它潜到水里,不一会又冒出来拿小眼瞅她。仿佛是在告诉她,要她放心一样。
谢初芙这才笑笑,转身躺到床上。
本来她还准备回忆一下事情经过的细节,却不知道就睡了过去。
陆大老爷特意吩咐了苏叶苏木,告诉她们宫里发生了大事,要注意看好自家姑娘。两人见她一下就睡着了,一人就去把从太医院拿的解毒方子再煎一贴,一人就那么坐到脚榻上守着。
石氏听说了经过,吓得一直双手合十念佛号,又亲自去看火熬解毒的药。
谢初芙一睡就是整个下午,在她还没醒来的时候,明宣帝的一封圣旨就到了陆府,解除了她与睿王的婚约。
宣旨的人是张德,这说明明宣帝十分注重这事,居然派了他这司礼监提督前来。
陆大老爷要着人去把初芙喊来接旨,张德拦下说:“陛下谢姑娘身子不适,有寺卿大人代为接旨亦可。”
陆大老爷朝着皇城方向叩谢,张德扶他起身,听到他轻轻咳嗽两句,眉宇间带着忧虑:“寺卿大人也要保重身体,陛下那头还等您解疑呢。”
说罢,又倚前来轻声道:“太子殿下为此事算是被陛下罚了,恐怕几日不能上朝,不然也堵不住言官的口。殿下这心里估计也委屈。”
陆大老爷闻言怔了怔,旋即说道:“还请公公替为转告陛下,臣一定尽力。”
张德就看了他几眼,笑了笑,转身离开。
谢初芙醒来的时候,发现天都黑了。
苏木过来打起帐幔,苏叶把一直热着的药先端了上来,说:“姑娘,太医说在用饭前先把药喝了,以后每日三服。”
谢初芙看着黑乎乎的药汁皱了皱眉,然后还是一端起来试了试,温度正好,就一口闷了。
陆承泽正好过来,在内间槅扇处探头,见到她纤细的身影被烛火映在屏风上,豪气的干了一碗药。
连喝药都喝得那么爽利,怪力表妹果然厉害。
应该也恢复些精神了吧。
他想着就咳嗽两声,朝里喊:“表妹,我能进来吗?给你带了好吃的。”
苏木已经给她披了外袍,她下床走出屏声应了声进来,陆承泽高大的身影前来,把一边的烛火都挡着了。
他将手里拎着的食盒直接打开,里面是两个晶莹剔透的糕点,放在粉彩的瓷碟里,就像是花瓣上的一滴露珠。
“哪里来的,做得真精致。”谢初芙不由得赞一声。
陆承泽把糕点拿出来,递到她跟前,微微一笑:“还记得那个南方富商么。他今儿离京,给大理寺的人都送了糕点,说是家里厨子做的,京城没有,我把我这份就留着给你了。”
南边的点心确实是以精致出名。
谢初芙也不跟他客气,捏过一块就咬了口,正好去她嘴里的药味。
陆承泽见她还能吃下东西,而且十分不客气,眸光亮了些。
他来之前都听父亲说了,怪力表妹被人塞到灶炉里差点烧了,听得他都吓出一身冷汗。好在是有惊无险,化险为夷。
“好吃吗?”陆承泽见她又一咬,转身去给她倒了水来。
苏木苏叶此时已默默退到一边,表兄妹俩相处,她们还是离些的好。
谢初芙咬着有弹性的糕点,眯着眼回了句:“不错。”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想着,自己倒是一怔。
再一次死里逃生后,她发现自己比想像中更淡然,居然还在想这点心是怎么做的,为什么那么好吃?
她默默佩服了自己一把,暗地里给自己鼓劲说谢初芙你是好样的,然后就把手上的小半块都塞到嘴里。说起来,她有两顿没吃饭。
陆承泽真怕噎着她了,忙把水递过去,看她喝了小半杯,有些犹豫又把小碟子递到她跟前。
“还吃吗?”
“吃啊。”谢初芙手一伸,捏起最后一个再往嘴边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