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安静极了,更漏这时滴答两声,号脉的左庆之暗暗打量他的神色。
不知道什时候开始,齐王就显露出从所未有的强势,明明还是那一张脸,左庆之看久了竟有些怵惧。
赵晏清察觉到视线,凤眸慢慢抬起,光线在他眼中明暗不定,盯着人看瞳孔幽深仿佛有凶兽蛰伏在内中。左庆之被他看得一惊,当即垂眸,松开手恭敬地道:“殿下,压制的药还是要照常服用三日,将毒性压一压,属下再开始施针放血清毒。”
赵晏清闻言淡淡一笑,早这么听话不就免了那些皮肉之苦。他颔首,将视线继续落在书页上:“那就着手办吧。”
左庆之躬身应是,犹豫了一下,有些话还是问了出来:“殿下,您下步是要怎么打算?”
话落,屋里变得更加安静,永湛听着这话都替他着急,用眼神示意让他别问了。
“打算”赵晏清却出乎意料的接了话,“事情出了纰漏,我下步要请求离京。”
离京?
左庆之怔愣,显然没琢磨透意思,赵晏清却不想多说了,示意永湛将人带出去。
永湛默默拉了人离开,左庆之走出正院,被风一吹,好像明白过来。
——离京,齐王这是要请求去封地?!
本朝皇子及冠到封地,也有不受宠的在大婚后被早早丢到封地去,像二皇子毅王已定今年及冠礼后离京。但现在齐王既没定下王妃,离及冠也还有两年,他要怎么请求去封地。
而且去了封地,那京城呢?!暂先放弃?
这是以退为进,想为睿王的事避避,还是真的打了退堂鼓?
左庆之反倒想得心里更没谱了,暗中咬了咬牙。那么多年了,才算砍掉太子一个助力,这个时候退,那早先就定下的后手计划就此搁浅?!
明明现在就是实施余下计划的最好时机,他怎么想都不太甘心。
赵晏清此时也在想着差不多的问题,要去封地,起码要大婚。但现在他原身还没下葬不说,更有个重要问题,他的王妃要怎么办。
谢初芙和他原身的婚事到现在也没有说法,即便有了说法,也曾是他如今名义上的皇嫂。
是夜,陆大老爷忙碌一天,托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府。
石氏跟他说初芙估计要留在宫里几天,陆大老爷点点头,这都是常事,也没有什么担心的。就是想到今儿听到说齐王中毒的事,当时齐王就在慈宁宫,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什么关系。
陆承泽也跑了一天,查到那被齐王杀了的偷儿是惯偷,早没了亲人了,在京城鱼龙混杂的渡口打点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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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雍容威严的皇后,如今神色憔悴,华贵的凤袍反倒衬得她面如蜡色,整个人都没有了光彩。
太子上前,扶着她胳膊在边上轻声说:“母后快些坐下。”
刘皇后猛然就去抓住他手,说:“本宫听到说齐王中毒了,你父皇还亲自去看他,惊动了半个太医院?!”
兴许是长时间伤心饮泣,刘皇后声音沙哑难听。
太子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到她带泪的眼中是恨意,遂敛眉回道:“是,四弟在皇祖母那里昏过去了。”
“你三弟尸骨未寒,陈贵妃和她的儿子就要开始在陛下搏眼球了吗?!”
太子闻言忙道:“母后慎言,四弟也是父皇的儿子,皇子中毒,不是小事。”
刘皇后唰一下就抬头看他,抓着他的手不断用力,手指骨节发白。太子微微皱眉,她压低了声音,但却藏不住里头的恨意:“一个妾的儿子中毒闹得人尽皆知,嫡嫡亲的儿子被人害死,却隐瞒不宣。连太后那儿都瞒着!”
“暗查?暗查什么?!你父皇这心还是偏的!”
“母后!”太子实在是被她的话惊着,又急又快地唤她一声。
宫女们此时都离得远远的,太子扫了眼四周,在她身边坐下,语气里带了哀求:“母后,三弟已经没了,您不能每日只沉溺在悲痛中。您说的这些若是传到父皇耳中,父皇要对您怎么想,不也伤了父皇的心,您这样只会让仇者快亲者痛!”
“亲者痛?!”
刘皇后盯着太子的脸,眼里又蓄满了泪水,目光呆滞,竟是有几分恍惚的样子。
太子见她如此悲痛,也沉默了下去。
良久,坤宁宫大殿里响起了刘皇后悲恸的哭声,太子怎么劝也劝不停,最终神色颓然离开。刘皇后的心腹宫女听得心酸,跪在边上想为她擦泪,却不料刘皇后猛然抬头,红肿的双眼内布满血丝。
宫女跟她视线撞了个正,被她眼中的狞色惊得坐倒,额间霎时就见了冷汗。
刘皇后抬起头,却只是盯着厚重的殿门,目光仿佛落在安静的庭院中,又或者更远。沉默着,连挂在眼角的那颗泪珠都跟凝固了般,久久没有落下。
宫女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觉得这样的刘皇后跟犯了失心疯一样叫人害怕,僵跪地在上不敢动,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一句低喃。
“我的清儿死了。”
谢初芙把太医打发走了,太医离开前那尴尬的神色闹得她也不自在。
姑娘家摔到那个地方确实不太雅,不过学医者,不拘这种小节不是。
但一想到太医可能会回禀齐王,她心里还是很在意这种小节,只道近来自己遇上齐王就要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