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54章

皇嫂金安 槿岱 7624 字 2024-04-22

赵晏清说:“兴许是多心了,刚才谢姑娘是真要寻死,估计把我胸前都撞出瘀伤了。”

永湛一听,全副心思就又跑到主子身上的伤去了。赵晏清神色淡淡,只说回去再看看伤处,拢在袖子里的手却摩挲着那方帕子,眸光微幽。

一个真要寻死的人,不会在帕子上做手脚来催泪的,刚才撞棺那一幕,恐怕是为了掩盖什么。

他认同谢初芙和她舅舅动了遗体的这个猜想。

赵晏清视线落在矮灌木丛上,绿翠的叶子在月色反射出黯淡幽光,思索着两人为什么要去动遗体。

片刻,他心头一跳,想到谢初芙守灵是太子提议的。

——是太子察觉他的死因有异,暗中让陆文柏来验尸,谢初芙只是个幌子,能让陆文柏出现在灵堂的正当借口。

如果真当如此那他们有没有发现?刚才谢初芙的一撞,在灵堂里他是以为真的,他对自己这未婚妻又多个不同的认知,那就是跟他父皇的那些妃子一样戏好、敢拼。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团事!

赵晏清分析出可能性,有些心浮气躁。回了客院后,重新换过一身衣裳,坐在案后出神。

他的处境似乎越来越艰难了。

而永湛抱着主子刚由里到外都换过的衣裳一件件折好。什么时候开始,他家主子喜欢出去一趟回来就必换衣裳,连里衣都换,前些天还新裁了一堆的里衣,说旧的穿得不舒服了。

说那话的时候,语气里还有几分嫌弃,好像嫌自己衣服脏似的。

灵堂,陆大老爷看着哭到打嗝的外甥女心疼又想笑。

这实在太过卖力了些。

谢初芙哭肿了一双眼,眼晴都有些睁不开,拿着袖子一点点按眼角。

刚才一场混乱后,她的帕子找不到了。

她一边按着眼角,一边低声说话:“齐王那关是过了吗?”

陆大老爷也不敢确定:“走时面色无异,兴许是蒙混过去了。”

谢初芙抿了抿唇,看着脚下的地砖沉默。

灵堂的事蒙混了过去,那她有没有蒙混过去。齐王有没有认出她就是之前闯进巷子的人,她直觉应该是认出来了。

那天她除了画浓了眉毛,并没有做过多变装。

当时两人离那么近,又知道她是女子身份,一照面应该就能认出来。

她这几年从未见过齐王,哪怕见过一面,她今晚也会有所警惕,想办法再遮掩。

若是事情最坏的结果是齐王认出了她,还察觉他们在灵堂有异,齐王会怎么做?

应该不能再来掐死她吧,那天她其实不清楚齐王在巷子里究竟做什么。

谢初芙想得心尖发颤,伸手摸着脖子暗暗咧牙,这事还是得知会舅舅。

陆大老爷看清楚了伤口,接下来的守灵两人自然不会再有动作,只是侍卫和睿王府的下人看谢初芙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

谢初芙默默承受着众人的目光,心想明天她又要成为京中众人的谈资了,一个要撞棺的贞烈主人公。

她自己想着竟觉得牙酸。

再无意外守完上半夜的灵,太子内侍就领着舅甥俩回客院,由赵晏清来替换下半夜。

谢初芙多番猜测后也没有畏畏缩缩避着赵晏清。上回齐王能放了她,如今照了面,应该更不会再动手才是,毕竟她也不是寻常百姓的身份。

所以她坦荡得很,还落落大方朝赵晏清赔礼与道谢,她的坦荡反倒让赵晏清才成了心情复杂那个。

——他这未婚妻有种满身是胆的气势。

回到客院,谢初芙和陆大老爷依旧不多交流,两人各回各屋,关门睡觉。

次日,文武百官和太子早朝后会一同前来悼祭。谢初芙要先行离开,几乎是天蒙蒙亮就起了,她梳洗出了屋,见到陆大老爷的房门还关着。

想了想,便不去扰他。

这个时辰离商议好的离府时间还有些早,谢初芙在院子走了圈,目光穿过院门,想起昨夜经过的荷花池。

她略一犹豫,提着裙子走出院子,顺着记忆来到荷花池边。

如今的月份正是花期,一池粉碧相连,荷叶上还有晶莹露珠滚动。

她在池边走走看看,然后选定位置蹲下身,竟是伸手在往搭着荷叶的一块石头探去。

谢初芙白皙的手渐渐没入水中,很快又从水里抽了出来,手里竟是多了只小乌龟。

她摸出了小乌龟,唇角微微翘起,眼中闪动着笑意。

昨夜她就看到这个小东西了。她路过时跳进了水里,然后就在石头附近不动弹,今儿她想碰碰运气的,结果是运气还不赖。

谢初芙看着四肢和头都缩起来的小东西,轻声说:“小东西,你主人不在了,你就跟我走吧。”然后就拿出块帕子将它包在里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捡了这只乌龟回家,昨夜经过时就有这个想法,左右家里有元宝,正好它们俩做伴。

谢初芙用帕子包着乌龟脚步轻松回客院,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被人看了个清楚。

赵晏清还是停在游廊那个拐角,他刚从灵堂出来,准备回客院,结果呢。

看到他的未婚妻‘偷’他家的乌龟?

不过她带笑的样子,还是蛮漂亮的。

只是她总会有给人意外的举动。穿男装追贼,一出苦肉戏,现在是‘偷’乌龟,完全跟他印象里的端庄温婉差之千里。

永湛却是觉得谢初芙有点阴魂不散,走哪哪都能遇上,撇了撇嘴说:“这谢家大姑娘真和传言一样啊,爱龟如命,在睿王府见到都还要顺走一只。”

赵晏清一手负在身后,淡声诉道:“你倒有空闲时间打听谁喜好什么。”

陆大老爷一路进了宫,由金吾卫领着到乾清宫面见明宣帝。

殿里站着太子,几个内侍和宫人跪在地上,正微微发抖。

陆大老爷跪下行礼,明宣帝让他起身说话:“爱卿听说了吧。”

“是,微臣一路来听了经过。”陆大老爷面上沉稳,袖中的手指还在轻抖。

明宣帝面露沉色,安抚道:“朕已经让人在御膳房里外搜寻,宫中各处也发动了人去找,你先不要太过紧张。”

不见了的是他外甥女,亲的,能不紧张吗?!陆大老爷都急得在心里纳喊,面上却只能朝明宣帝拱手道:“陛下,臣想去御膳房看看。”

“去吧。”明宣帝点头,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那些宫人,“这些是御膳房里的人,还有跟着谢丫头去御膳房的画屏,让他们一并跟着你,还有金吾卫。”

陆大老爷谢恩,领着人和一队金吾卫匆匆往御膳房走。

画屏还红着眼晴,主动上前跟陆大老爷说明情况:“奴婢离开姑娘一刻钟都不到,再进去灶房找姑娘,结果所有人都说姑娘不在灶房里了。”

此为防盗章谢初芙善茶言观色,一瞧就知舅舅今儿应该是遇上棘手事了,她到下手坐好,说:“等您呢,听小厮说您跟万指挥使出去了,一天没在衙内,心里不安。”

说到这里,陆承泽的耳朵也坚了起来。

陆大老爷叹气道:“太子今儿没能沉住气,先去给陛下禀了伤口有异的事命锦衣卫协调大理寺暗查。”

谢初芙微微诧异,没想到太子居然会直接先告诉明宣帝,而且既然暗查,她舅舅也不太可能再让大理寺的别人经手。

是事事要亲力亲为了。

“你看看,知道你就等这东西了。”陆大老爷从衣袖里取了张折好的纸递过去,“只能在这儿看看。”

谢初芙心念一动,连忙接过,打开一看是人体上肩到下腰的图,上面有着好几道伤口。左腰那块标得最为明显。

是睿王身上的伤痕分布。

“您又去了睿王府?”

“嗯,有陛下的旨意暗查,当然要再看伤。万指挥使说,左腰那道刀伤是匕首造成,但是瓦剌人惯用的那种匕首。”

瓦剌的匕首尖端带着弧度,不像本朝的匕首多为锐角。

谢初芙看着伤口图皱眉,用瓦剌的武器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吧,当时睿王就是跟瓦剌打仗。

她再看了几眼图纸,递还,见舅舅将东西收好,问道:“这要再查很困难吧,当时那么乱。”

陆大老爷一点头:“锦衣卫的人把睿王亲兵暗中都关起来了。”

谢初芙听着就打了个冷颤。

锦衣卫审人,那些亲兵怕要受苦了,里头多是无辜的,有命没命从锦衣卫手里出来都说不清。

陆大老爷把话说到这儿也就不多说,毕竟是朝政,牵扯也大,转而说:“太子那头和陛下说了情,将去查伤的功劳归于我们,陛下那里应该很快会有说法。你且再安心等两天。”

“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谢初芙莞尔一笑,对赐婚一事结果如何,是真无所谓。

没有赐婚一事,她还真没考虑过嫁人。

陆承泽这会终于把瓜子撒回盘子里,拍拍手说:“嫁不出去表哥养你。”

一直没作声的石氏就瞪他:“你又嘴上没把门,什么话都胡说!”

陆大老爷倒想到什么,看了眼儿子,再看了眼外甥女。

两人被他打转的视线盯得发毛,听到他突然叹了口气:“这小子不争气,不然就那个皮肉相还能配一配你的。初芙放心,不到无路可走,舅舅不会让你受这个委屈的。”

谢初芙险些要被自己口水呛到,陆承泽直接就跳了起,嚷嚷:“不是!不是!您二老误会了!不是我要娶表妹!不是!”

他还没活够呢!

一个不小心惹到这怪力表妹生气,不把他脑袋当西瓜劈了!

石氏冷笑:“你就是想娶,我也不会同意!做什么美梦呢。”

解释不听,还被彻底嫌弃,陆承泽一张俊脸气成青色。他肯定是捡的!

谢初芙在边上用袖子掩面,笑得花枝乱颤——舅舅舅母怕她这好白菜被他们的猪儿子给拱了。

陆承泽觉得这个家一点也不温暖,要呆不下去了,瞪了眼还在幸灾乐祸的怪力表妹,转身要走。

却又被陆大老爷喊住:“昨儿五城兵马司的巡防,在双柳街一巷子里发现男尸,手筋被挑断,舌头被割了,脖子也被割断了。尸体还放在大理寺没人来认领,最近大家都忙,这事儿你明儿接手查查。”

双柳街。

谢初芙听到这名字心头一惊,吞吞吐吐问道:“那人是不是二十出头,穿着靛蓝的棉布上衣。”

陆大老爷惊奇看向外甥女:“你怎么知道?”看到她伸手摸了摸脖子,好看的双眼里闪动着后怕。

谢初芙神色慎重地说:“那是个偷儿,偷了我的钱袋子,我追他到一个巷子。然后遇到了齐王。”

这事本来就是要说的,但听到那个偷儿死了,被齐王差点掐死的恐惧就又被勾了出来。

她断断续续把事情前后都说清楚,石氏忙将她拉进屋,看了脖子的淤痕。

“怎么下手那狠!这真是要人命啊!”

石氏眼皮直跳从里屋出来,谢初芙跟在后头抿唇。

陆大老爷看妻子神色就知道伤得重,而且是齐王掐的,“齐王不是病弱吗?怎么有那么大手劲?!”

“再病弱的男子,手劲自然也比姑娘家大的,要掐死一个人应该不难。”陆承泽接嘴一句。

陆大老爷当即狠狠瞪了过去:“你还有脸说这种话,不是你让初芙去找什么线索,她会遇到偷儿,再险些被掐死!”

陆承泽被骂得直缩脑袋,确实和他有间接关系,他也内疚的。

屋里静了静,陆大老爷又说:“这么说齐王是认出你来了?不然怎么会放过你?!”

杀了谢初芙,不比杀个偷儿,毕竟身份在那。

陆大老爷觉得齐王是因为这样才放过外甥女的,还有是“齐王既然动手杀了偷儿,有可能偷儿听到什么,或看到什么。”

他十分不安看向外甥女,说:“初芙,你还有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吗?”

那天在睿王府灵堂,齐王也突然过来,是不是知道外甥女在,所以才特意来试探。

谢初芙摇头:“我脚才迈进巷子就被掐住了,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听到。”

陆大老爷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堂屋里踱步,石氏看得眼晕,焦急问道:“老爷,这要怎么办。齐王会不会还对初芙不利。”

“这事我明儿去探探齐王口风。”陆大老爷脚步一顿,面有沉色说,“实在不行,我就直接言明,如若齐王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他自然也就不多追究。若是没有,他更加不会在意。”

都杀人了,齐王可能干净吗?谢初芙心里嘀咕一声,说:“舅舅,这事您先当不知道吧。守灵那晚,齐王的举动算是要救我吧,若是他还想杀我,肯定不会挡那一下。”

陆大老爷沉吟,觉得这个猜想也成立,但还是心有不安:“我先探探口风再说。承泽,明儿你还是将双柳街死人的事散播出去,看看齐王那头会不会有反应。初芙你近些天就呆在府里,别再乱跑,身边不要缺人。”

“是,初芙知道了。”

谢初芙乖巧应声,虽然心里直觉齐王是放过她了,但也不想长辈过多担忧。

次日,本想老实窝在家里的谢初芙却被太后召了进宫。

她本想着这两天再递牌子的,结果老人家先找来了。

谢初芙差苏叶去跟石氏汇报一声,换了身宫裙,抱上元宝坐着马车离开陆府。

马车一路疾驰,谢初芙在车里逗弄元宝,元宝好像精神有蔫,耷拉着个脑袋半天不睁眼。

怎么了这是?

谢初芙伸手去碰碰它,一回两回不理,第三次的时候直接用爪子要去扒拉她手,是不耐烦了。她一下就笑了。

刚才在池边的时候,就看到它是这样不耐烦金子的,是被新来的小家伙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