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67章

皇嫂金安 槿岱 7654 字 2024-04-22

“你为什么这样想?”

谢初芙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压低了声说:“因为我们都中了同一种毒。”

以这个结轮来看,确实像是被凶手发现要灭口的动机。

陆大老爷大脑快速转动着,初芙又说:“但凶手是怎么发现我们在查睿王的事?”

“这”陆大老爷沉吟,不由得就先从在灵堂验尸的事回想。

他瞳孔猛然一缩,脑海里是不合时宜到灵堂的齐王。

齐王那天出现的时机确实有问题。

谢初芙也在此时回想到了那天的意外,眼中闪着震惊抬头,与同样目露震惊的舅舅视线撞一块。

齐王的各种举止是带着怪异。

谢初芙手慢慢抓住了微潮的被面,声线在颤抖:“您都没想到我会在灶炉里,齐王为什么会想到。或者换个说法,他为什么会关注我,听到我出事还进宫来找我,还在灶炉里找到我。”

“是不是因为失踪的事情传得过快,他心里没有谱了,所以才来一出相救。”

换了是谁,也不会相信救人的人想杀人吧。

陆大老爷为这个设想不平静,站了起身在屋里踱步,想到什么又停下来说:“听着是合情理,但也有不合理的地方。如若他真是心中有鬼,在下毒的时候就能致我们死地,不必再来这样一出。”

谢初芙闻言沉默了下去,确实下毒的时候就能致他们死地,没必要这样再为自己找麻烦。可齐王那些过于注意她的举动呢,还是解释不清。

“但肯定是暴露了吧?”暗查的事。

谢初芙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应该还是被知道了。

陆大老爷也觉得可能性极大,毕竟睿王府突然换了锦衣卫把守,如果凶手关注,应该会对此很敏感。

两人心头都有些沉重,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是在外头站了有一会的赵晏清。

“寺卿大人,谢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他清润的声音传来,叫两人眉心又一跳。

陆大老爷敛神,说了声殿下请进,把谢初芙从床榻上扶坐起来。

赵晏清见两人面色都不太好,他进来的时候还看到谢初芙眸光波动,就像平静的水面砸落石子。可当他与她视线对上的时候,她明显在避开自己,垂眸抿紧了唇。

抿得唇线发白,他先前见过的红润色泽被苍白替代。

还是受惊了吧。

陆大老爷见他盯着外甥女看,心跳得有些快,忙拱手道:“殿下是有什么吩咐。”

赵晏清看向陆大老爷,在他紧张中轻声道:“只是来看看谢姑娘。”

“劳殿下挂心了。”

陆大老爷不动声色,脚步往床榻挪了挪,正好把初芙身影挡住。赵晏清察觉,微微皱眉。

陆文柏果然一副防贼的样子,警惕极了。

赵晏清就有些头疼。被怀疑应该是要解释比较好吧,但解释了,对方会不会又认为自己是太过特意,他的一些举止确实也解释不清。

他视线就在舅甥间来回穿梭,最后定格在谢初芙露出的小半张脸上:“我有几句话想和谢姑娘说说,寺卿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陆大老爷闻言脸色变了变,这是要单独说话,可是

赵晏清看出他的犹豫,更看到他紧张到连脸上肌肉都绷紧。他微微一笑,轻声说:“寺卿大人不必担心什么,我和谢姑娘说几句话,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也在责难逃。不是吗?”

他的话可算是直白,算是点破了两人对他的忌惮。陆大老爷不知猜测他是胆大,还真是无辜,被怀疑杀人就那么赤|裸裸点出来了。

话明白到这地步,陆大老爷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这话也对。

齐王再是皇子,难道还能当他面杀人不成!

陆大老爷朝初芙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眸光有几许锐利再看赵晏清一眼,越过他出了屋。

谢初芙手掐在被面上,赵晏清走到床榻前径直坐下,与她挨得很近,目光清亮看着她。

谢初芙亦微抬着头,没有退缩地和他对视,片刻,她眼里闪过诧异。瞳孔里映着赵晏清的柔柔一笑。

那双曾让人感觉到怵惧的凤眸温和,被他那样看着,仿佛三月春风拂面,连眸光都带了暖暖的温度。

他这样笑是什么意思。

谢初芙头皮有一瞬的发麻,下刻她手也被人握住了,暖暖的体温包融着她,让她心头怦地猛然跳动。

她想缩手,他却握得更力一些,凝视着她说:“我从来没有动过要杀你的心思,你怎么怀疑都可以,但我不可能去杀你。”

他这是在解释吗?

谢初芙有些惊讶,又要用力去抽手,他却更加握紧,突然身子往前倾。她只感觉眼前光线变暗,他清俊的面容轮廓在眼前放大,连挺翘都睫毛都根根分明。旋即是陌生的气息,缠着她的呼吸,唇就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轻轻柔柔的,像是羽毛拂过。

那样的触感带着侵略性,又令人酥麻,同时又叫她震惊。

可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唇就离开了。身子还是往前倾着,离她很近,彼此呼吸仍纠缠在这一小片的空间里,显得亲密和无比的暧昧。

谢初芙眨了眨眼,他的面容清晰俊朗,他又笑了一下,说话声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你明白了吗?”

明白他其实是想护着她,在知道让她背负克夫的名声,又见她愿意冒着危险为自己验伤,他就觉得该做些什么。

不管验伤是对他冤死有同情还是别的,她还是赐婚给他的妻子,昭告了天下,身为男人,自然是要保护妻子。

所以他觉得起码要让她明白自己的想法。

然而不明所以的谢初芙一脸懵,脑海里是大大的疑惑,她该明白什么?下刻猛地回神,杏眸大睁,想也没想,用尽全身力气一拳就甩过了去。

——她明白他大爷!

——她被他占便宜了!

她突然的动作叫人措不及防。赵晏清眼前一黑,脸颊疼痛,等再看清眼前景像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了地上。而谢初芙捏着拳头护在身前,人已退到紧贴着墙,白着脸喘息着,盯着他的眼神又惊又不敢置信,还带着几分凶狠。

赵晏清懵了一下,外边有尖细的声音划破御膳房上空。

“——皇上驾到。”

说到这里,陆承泽的耳朵也坚了起来。

陆大老爷叹气道:“太子今儿没能沉住气,先去给陛下禀了伤口有异的事命锦衣卫协调大理寺暗查。”

此为防盗章石氏手下不停,侧头瞅她一眼:“这会正呛人,快出去。”

“我来帮忙。”

谢初芙笑着转身去拿干净的碟子,当即有机灵的仆妇给递了上来,朝她讨好地笑。

锅里的鸡肉已经炒至金黄色,发出刺啦刺啦地声音,肉香诱得人要直咽唾沫。谢初芙把碟子放到灶台上,鸡肉又一阵翻炒就出锅了。

鸡肉皮酥肉嫩,伴着辣子鲜艳颜色,一道菜完工。

石氏执了筷子,夹起鸡肉吹了吹,往谢初芙嘴边凑:“乖乖,尝一口,有些日子不做了。”

谢初芙张嘴,满口辣香味,好吃得直眯眼:“好吃,舅母手艺是绝顶的好。”

她有些理解那句‘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她若是男儿,也喜欢这样的。

一句话把石氏哄得眉开眼笑,亲昵地用手指点了点她鼻子:“你再等会儿,还有一道汤就齐了。”说着已经转身去灶上看汤羹。

谢初芙看到妇人嘴角的笑,是对生活的满足。她最喜欢舅舅家这种温馨,即便仆妇成群,舅母仍会亲自下厨,舅舅再忙也恋家,满心里都是媳妇孩子炕头热。

也只有这里才让她感觉到现实。

石氏还在灶上忙碌看火候,谢初芙叫来婆子,让她们准备食盒,自己再去拿了碗碟。

“这是做什么呢?”石氏一转头就见她在忙着。

谢初芙说:“我把菜给表哥拨些,让人送到衙门去。这个点回到衙门也没什么剩的了。”

“就能饿着他这一顿不成。”

石氏睨她一眼,眼中笑意更盛,谢初芙也跟着笑:“不一样啊,这是舅母您做的。”

陆承泽几乎是前脚到衙门,家里的饭菜后脚就送到了。

送饭的小厮笑吟吟地说:“夫人说饿不着您的,是表姑娘说她少吃两口,匀一份出来,就让小的给送来了。”

陆承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到饭菜那一瞬的感动全都没了,破表妹做回好事都得扎他的心,他真是爹娘在外头捡的吧。

少年郁郁地接过食盒,拎着进了衙门,也不去班房,随便在庭院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就那么蹲着开吃。

那吃相丝毫没有身为寺卿之子的觉悟,边吃还空出左手,捡了树枝在地上划拉着。

等他把饭菜都吃完,身边那片沙土地也面目全非。他却十分满足的拍拍手,盯着地上写的身有异味、面生、买胭脂三处傻乐,然后将碗碟收好,拎着食盒快步去找上峰。

一刻钟后,他就又离开衙门,带着十余名衙役分四个方向出了城。

谢初芙用过午饭,就被石氏送到一直给她留着的小院,让歇个午。她心里也存了一堆事儿,顺从地听话。

这个院子就在陆家正房东侧,院子是一进,不大,却收拾得十分精致。庭院里种有竹子,也砌了个小池子,放着一块湖石,挨着院墙处还种有合欢花。已经过了花季,但绿叶葱葱,为这小院添了一片明媚鲜活。

谢初芙每回来陆家都是住在这里,每回来这里都不曾变过一分,有人精心收拾打扫。

自从父兄离世后,只有这里才有家的归属感。

她把元宝放到水池里,看它咕咚冒了两个泡沉水里,就转身去书房。

小书房是西厢房改的,小小的两间全打通,中间用带月洞门的八宝阁隔开,里面做了小小的暖阁。

京城到了冬日滴水成冰,这小暖阁就成了谢初芙最爱呆的地方。

她走到书案后坐下,让苏叶去开了放书的箱笼,准备做女学的功课。

这个时空有些像宋明朝的结合,对女子倒不算严苛,官宦人家的女子多上学堂。有朝堂专设的,也有特批的私塾,她所在的就是被归在国子监统管的昭德女学,里头都是皇亲国戚外加权臣家孩子。说白了就是现代的贵族学校。

这样的学院谢初芙感到压抑,毕竟这是古代,官大一级压死人,处事总要处处谨慎。

女学因为睿王战死一事放了假,功课却没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开学,功课肯定是不能落下的。不然夫子一检查,少不得又是一顿批。

她现在还正处到敏感话题的浪尖上,认命做好学生本份吧。

苏叶为她研墨,她打开课本,对着慢慢抄写。写写停停,个间又总会想起太子,还有睿王,心里就莫名觉得不安。

此时睿王的遗体已经送回睿王府,是太子率着一众皇子亲迎到王府。王府里,明宣帝与刘皇后早等着,在睿王遗体进门的时候,两人都眼角泛红,在棺椁放到灵堂中央的时候,刘皇后终于忍不住扑在棺前痛哭。

太子忙上前去扶起她,声音沙哑,语气隐忍:“母后节哀,要保重凤体。”

明宣帝眼中亦起了雾气,沉默地盯着太监们在烧纸钱。他有五子三女,睿王是他最得意的一个儿子,亦是最俏他的,却不想一场战事就天人永隔。

哀伤在明宣帝心头萦绕,耳边是发妻一声比一声悲切的哭声,为了维持帝王的威严,只能闭了眼掩盖内中的泪意。

齐王跟其它皇子站在一起,他盯着棺椁看了会,视线落在牌位上。供案烧着香,轻烟薄雾,将牌位上赵晏清三字都显得模糊,看着看着,他凤眸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恍惚。

这样的场景于他来说不知道算是什么。

他还活在人间,却在参加自己的葬礼,躺在棺椁里的确确实实是他,而他的魂魄却装在他的四弟身上。

那日沙场的厮杀还历历在目,战马踏得尘土扬天,眼前除了血色就是敌人。他被算计包围,受了几刀,最后的意识是腰上一阵剧烈疼痛,耳边是亲兵哑声嘶喊,再睁眼时,他就成了齐王——

自小体弱,在五位皇子中最不显眼的四弟。

可偏生这么一个看似无害的人满身藏着秘密,与他的死有着关系。

眼下生母悲伤,他却连安慰的资格都排不上,生父哀恸他亦不敢异动。

赵晏清望着灵堂,望着生身父母,恍惚间胸腔生闷。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四弟四弟。”

出神中,几声轻唤传来,赵晏清猛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喊他。

他现在是齐王!

“二哥”赵晏清抬头,见到喊自己的二皇兄毅王已经走到棺椁前,手里捏着香。

这是要上香了。

他忙敛了所有思绪,接过内侍来的香紧紧攥住,压抑住早翻江倒海的情绪,依序祭拜。

也许是灵堂烟火气过盛,他喉咙猛然间一阵发痒,止不住就咳嗽起来。

毅王投来关切的目光说:“四弟可是身子又不适了。”

当即,太子的视线也看了过来,十分冷漠。赵晏清眸光闪了闪,心中苦叹,原本他与太子兄友弟恭,如今却要受到排挤和恶意。

是有些难于接受的。

而且皇家最忌讳巫蛊和鬼神说辞,他根本无法解释自己死而复生,再说,解释了可能别人也不信。估计被安上失心疯一症还是小事,就怕直接定他个大逆不道,妄图混淆皇家嫡系血脉的大罪。

赵晏清咳嗽间轻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可越想停下来,这俱身子却一点也不听他的,直咳嗽得满堂侧目。

刘皇后冰冷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齐王既然身子不适,就别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