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伍听了师父讲到夜黑,才堪堪讲完,只听得赵伍晕晕乎乎,混不知其所以也。无涯子滔滔不绝讲完,也觉得口干舌燥,取了一碗水喝了,才觉得好了许多,接着说道:“今日所讲,你仔细揣摩,日后再细细为你拆解,两相印证,可以兼而得之。”
赵伍从晕乎中醒过来,只道:“师父,大梁城如今处境,实在不是想这事儿的时候吧。”
无涯子反驳道:“如今是什么处境?修行最重要的是心静,就算是居住在闹市也可以治学。心不静,在深山老林里也烦躁不安。现在大梁城诸般事宜大致抵定,中军幕府实际上已经运转开来,用你的地方会少很多。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你需要安心休养。老魏其会在中军偏帐理事,其余诸人会协助,今天已经开始了,不然你怎么可能听我一直讲到深夜?”
赵伍先前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听说什么事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心里说不出的失落,老实说自己能以一己之力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心里还是有点儿小骄傲的,现在倒好了,好像被人把功劳抢去了。
无涯子瞧见徒弟的样子,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叹了一口气道:“小伍,《道德经》中讲不尚贤是什么意思?”
赵伍想了想,试探着道:“使民无争?”
无涯子道:“那只一方面。另一方面,贤名对贤者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因为盛名之下很可能其实难副。城中百姓皆称呼你为赵侠,他们视你为救命栋梁,但是你仔细想想,到了这一步,你还能做什么?”
“你救得了百姓,救不了国家。真到了秦军全军压上,大梁百姓殷殷切切,你能如何?救民是义之所在,救国就是螳臂当车了。”
赵伍确实是无言可对了,在他的心里,也确实没有想过能保全魏国,这是大势浩浩荡荡,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能够阻挡。可是师父说得对,我要是真的暗暗自喜于名声,到时候真的收得了场吗?最后恐怕也只能和大梁百姓一切束手而降了,这叫做不离不弃。然而这是赵伍绝对不能接受的,有人溺在水中,自己施以援手自是应该,但是知不能救而与之携手共赴黄泉,那就不是仁义了,而是迂腐。
想到这里,赵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魏其之所以接过这重担来,别人也没有异议,也是看到了这一点。魏国生死唯有魏国人担之,绝不能将赵侠牵绊在这里,与魏国偕亡。
赵伍也暗自摇头,说到底还是个沽名钓誉之人,哪能真正称作“侠”呢?
无涯子瞧见了徒弟表情,知道赵伍所想,只道:“在世行事,但观其行,不问其心。你居中筹划,能救满城百姓,就称得上是‘侠’,没什么可羞愧的。”
赵伍叹了一声:“侠名于我何加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