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岐山周虽说是团门中人,但他身为岐山人氏,自幼便喜好秦腔,后来入得团门后,传承了一身的道术,也知晓了道门中事,便只是因为秦腔的缘故,憋了一口气,一心要与聊门的老周较个高下,两人如此缠斗了大半生,好在并没有深化到道门的恩怨上来。实际说来,也该是一对老友了,只是牵扯到面子问题,那是无论如何都各不相让的。
老周盯着岐山周后背的那三面旗子看了一眼,此刻夜幕已临,那三面旗子一面纯青色,一面却是黑色绣着金边,另一面则是月白色,似乎与一般戏台上所见的并无两样,但仔细看去,却向外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不过同样的光晕,也在老周背后的那三面旗子上散发着,两个人,六面旗,在亭子中晶莹剔透,碧光隐隐。
老周微微一笑,眉头却是紧皱,“怎么,还想和我叫叫秦腔?连行头都扮上了,也罢,我方才就闪了腰,这一次暂且就当是输给你了。”
“你不也是将聊门压箱底的器物都晒了出来。”岐山周笑了笑,“我一生最想的便是超过你老周。”他顿了顿,似是没有注意到老周的面色变化,“岂止只是秦腔,今日还要在道法修行上再与你比个高下。”
沉默了良久,老周出了口气,“北去三十里许,天地之气忽然紊乱不堪,怕是有些凶险,岐山周,莫说我没有点醒于你,此一去,门中的有些禁忌便是要守不住了……”
岐山周冷笑一声,“嘿嘿,但凡你聊门老周去的,我团门老周便无不到之理。易道……你我这一宗沉寂的太久了,咱们两门便在这中原之中,如今龙脉动荡,还守着那老规矩,这恶人便由你我来破……”说到这里,他忽然心生感应,与老周一起向着北方望去,但见夜空中,犹如烟花燃放一般,一点光亮从中爆开,然后分散四下里飘落。老周脸色变了变,突然腾身跃起,身形闪了闪,便不见了踪影。岐山周随后也是一挥水袖,箭一般的掠向了西安市三十里处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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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咿呀”一声嘹亮的吼叫响起,随即丝竹唢呐合奏,这几名老人均年过花甲,其中有男有女,各人手中或持锣,或打鼓,或响板,很明显这是一群老有所依的秦腔票友。站在亭中发声的那名老人虽然未着脂粉,却也象征性的披了件戏衣,后背上还扎了三面旗子,他左手剑指,右手阳掌置于额头,虽然扮相简单,但却韵味十足。
外地人听起秦腔来,会感觉很是怪异,但细品之下,那听起来似乎毫无章法的吼叫,其实很有信天游的感觉,中气十足的悠长,自有独属于秦腔的让人沉醉的韵律,秦腔更多是一种文化,便如飘在西北上空的信天游一样,吼出来的是一种原始的淳朴和对生命的坚韧热爱。
唢呐伴着二胡,豪气中透着柔情,那老人的功架倒是颇见功力,然而就在他一声酣畅淋漓的高音即将收尾之时,他却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声音突然一收,脸色一青又一红,他怔了一下,然后仿佛想在掩饰什么一样,拍了拍胸,揉了揉腰,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来。
“老周啊,莫非你还真的老来俏,昨天晚上和嫂子梅开二度了?”丝竹弦乐都跟着停了下来,一名年龄差不多的老头,拿起松香在二胡的琴弦上抹了几下,调笑了那老周一句,“收了吧,收了吧,老周是枯木逢春,不过太猛了也不好,老周,记得多让你婆姨做羊肉泡,发啊!”
“老吴,去你个老不死的。”那老周笑骂声中,看着众人将各自的家什乐器收将起来,“都是你非要来这段霸王渡江,你以为我还是三十年前啊,一口气没上来,扭腰了。”他坐下来,挥了挥手。“你们先回,我坐一下就走。”
老周以手抚腰,几个人大约是对他的身体状况较为知情,关心的问候了几句。便纷纷离去。老周摇头轻叹着,仿佛这个秋日的黄昏异常能触动人的回忆,他似是有些惆怅的看着树影里逐渐黯淡下来的光线,直到被夜色笼罩,他的眼中才突然闪过一抹光芒。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是却很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