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话音刚落,如花夫人已双膝跪地,不住磕头道:“求姑娘大发慈悲饶我们一命,贱妾有眼不识泰山,便是借我们几个胆子,奴家也不敢去官府泄露二位大侠行踪啊!”楚梦琳冷笑道:“我祭影教自出道起也不是一天两天,官府又能拿我们怎地?”如花夫人只磕头如捣蒜,道:“是!是!求姑娘饶命!”

那边李亦杰已带了韵儿奔到客栈之中。一路两人均未多言,坐定后韵儿抬起如水双眸,在李亦杰脸上打量一瞬,垂下眼睑,柔声道:“多谢公子了。”李亦杰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是我辈之本分。再说,你也曾帮过我。”韵儿奇道:“韵儿与公子今日岂非初次相见?这话又从何说起?”

南宫雪已大步入内,顺手端起桌上茶水,仰头喝了,冷笑道:“昔日他钱袋被摸,是你付账解围。原来你早就不记得了,亏他一直惦念着。”韵儿低头沉思片刻,道:“唔,是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南宫雪冷笑道:“对你是小事,对他可远没那么简单。”

李亦杰脸上微红,欲转移话题,道:“上次与姑娘相遇时,记得你身边有一小丫鬟,如今却怎地不见?”韵儿道:“你说的是小瓶?小瓶么,她……”语声哽咽,神色凄楚。

这韵儿正是从密道中逃脱的沈家大小姐沈世韵。那日小瓶背着她逃出山庄,她却一心惦记父亲和叔伯们的安危,醒转后急于回庄察看。她身体本就极弱,在一片残砖断瓦中顿觉心力交瘁,再也支撑不住,当即晕去。小瓶亦是得知无影山庄彻底毁了,再无东山再起之日。感叹之余,心想再照顾沈世韵也捞不到半两油水,便将她卖到了沉香院,又取走她的银子悄然离开。

许是有些人生来是穷苦的命,便得了天降横财也无福消用,小瓶在横穿大漠时遭遇沙盗袭击,被乱刀砍死,银子也被尽数搜走。沙盗猖獗,屡屡犯案,银子尚未追回,可称得是近日一桩大案。她正是在沉香院弹奏时,听宾客茶余提及此事,心下不自禁的难过,只觉命如草芥,几日间已连着失去了生命中诸多重要之人。至于今后的路要如何走,尽是一片未知苍茫。

沈世韵在叙述时略去了灭门一节,只说自己是从闹饥荒之地逃难而来。李亦杰直听得唏嘘不已,叹道:“那小瓶是你的贴身丫鬟,却这等卑劣,坏了良心,也算死有余辜。不过她死得恁惨,那群沙盗忒也可恶!”末一句话是他见沈世韵神色大是不悦,知她仍重那份感情,这才匆忙加上。又道:“适才在沉香院闹得厉害,那里你是不能再回去的了,何况我也不希望你继续待在……那种地方。韵姑娘,你今后又有什么打算呢?”

沈世韵轻声道:“家父临终前曾修书一封,要我赴长安投奔满清摄政王。他是我爹的故交,听得旧友噩耗,伤感之余,当会念着往日情谊,遵依亡人嘱托,能给我一处落脚之地,韵儿已然心满意足。不瞒公子说,我之所以在沉香院忍辱负重,也是因了前往路费尚未筹足之由。”

南宫雪冷哼一声,酸溜溜的道:“这便是那位帮他付账的姑娘了。我早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子,你偏是不信。”李亦杰道:“她定是有苦衷的。”南宫雪扁了扁嘴,不再言语。她见李亦杰对韵儿赞不绝口,大显欣赏之情,心下颇为不快,见韵儿遇了麻烦,也只道她活该。

经此一闹,沉香院中大是嘈杂。老板娘如花夫人也从偏房惊动出山,冷冷道:“什么人敢在此闹事?”那小丫鬟就如见了救星一般,急急奔到近前,低声禀报道:“夫人,是那位公子定要韵姑娘唱曲,还说……还说要……”韵儿哭道:“夫人,我不要随他去,您救救我!”

如花夫人暗自叹息,太漂亮的姑娘,能给场子上带来不少生意,同时却也隐含着大量麻烦。她是个开了店面讨生活的,务求息事宁人,此时仍是好言叹道:“这位公子,韵姑娘曾说过她卖艺不卖身,一天仅唱一曲。台下的诸位客官也算是捧她的场,都随了她的自由。”

那男子冷笑道:“我就偏不捧她的场,须得让她知道自己的分量!一个烟花女子,还想翻上天去?将来还不是一样要便宜了别人,却来立什么守身如玉的臭规矩!”说着从衣袋中取出两个金元宝,在手中随意掂量着,笑道:“妈妈,只要你肯让韵姑娘今晚陪我,这两锭金子就归你所有。韵姑娘的赏钱也当另算,你看如何?”

那如花夫人是见钱眼开之人,当即双手接过金子,眉开眼笑道:“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韵儿,你且随了他去,好生听公子的话。”韵儿睁大双眼,道:“你……你怎可如此?你明明答应过我,只要能增加了客源,表演之事,都可依我的规矩!”如花夫人二话不说,“啪”的扇了韵儿一耳光,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这沉香院是你说的算,还是我说了算?会唱几首曲儿,便以为能爬到我的头上了么?”

那小丫鬟已吓得呆了,轻拉如花夫人衣袖道:“夫人,这韵姑娘可是咱们沉香院的招牌,千万打不得呀!”如花夫人怒道:“什么招牌?能给我赚银子的才是招牌。韵儿,当日你走投无路,若非我收留你,你早已饿死街头,怎能得有今日?你还不知感激么?”韵儿哭道:“那都是你迫我的,我……光天化日,难道便没有王法了么?”

那男子冷笑道:“王法?”一语未毕,忽感有一手掌按住他肩头,道:“老子就是王法!”语声极是嚣张,正是李亦杰。那男子怒道:“干什么?老子的闲事你也敢管?怎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说出来吓死了你!”李亦杰笑道:“好,你且来吓一吓看,先倒下的那个不是英雄。”

那男子怒道:“老子便是常州建业镖局的镖师,你可怕了么?”李亦杰笑道:“我还道你是一名趟子手。失敬失敬,多有得罪……”话锋一转,肃容道:“可惜我偏不买账,你就算是总镖头,我也不来怕你。”那男子怒道:“我瞧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回身挥臂格开,接着一拳向李亦杰挥去。李亦杰左手划个半圆,已捉住他手臂,继而右拳击出,正中那男子脸部,打得他向后跌了出去。

堂中的姑娘们大呼小叫,东奔西逃,慌作一片。李亦杰趁乱拉住韵儿,道:“姑娘,我们快走!”韵儿怔了一怔,被动地被他扯过手臂,随在他身后。两人才奔到门口,却见一排手持棍棒之人堵住通路,如花夫人的冷笑声在背后响起:“沉香院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要带走我这里的姑娘,也不跟我打声招呼,真是半点不把我如花夫人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