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汹潮暗涌(1)

楚梦琳灵光乍现,道:“不如我们先乘了小船远远跟随,再伺机行事。”待那船行得近了,便唤住艄公,赏了他一锭银子,吩咐他只与那艘大船保持着窥见帆影的距离即可。

那艄公得了好处,甚是殷勤周到,招呼着都进舱房休息。众人仍担心事发突然,商定留一人在舟上时刻监视,其余暂且保存体力,每二个时辰换班一次。李亦杰却提出断魂泪之事与沈世韵无关,自愿代她的班,南宫雪又是不悦,楚梦琳好言相劝,才教她面色稍缓。如此这般,船行甚远,始终平静无事。

入夜,李亦杰缓步出舱,打个哈欠,却见船尾正坐着一人,那身影纤细瘦弱,当此际却显出几分孤寂凄凉,正是南宫雪。李亦杰心中不忍,上前道:“你回去休息吧,我来换班啦!”

南宫雪抬眸向他瞧了片刻,温言道:“我睡不着,师兄,你且坐下陪我说说话好么?”这几日为沈世韵一事,南宫雪言谈之间颇多怨愤,此时语声却极是柔和,李亦杰当真受宠若惊,忙在她身侧坐下,又脱下外套给她披上,道:“夜里风大,当心别着凉了。”

南宫雪默默将那外套又裹紧了些,幽幽地道:“近来我常常在想,正与邪真有明显的分界么?那么谁又可当之无愧的称为‘正’呢?此番下山经历了很多事,也颠覆了我原有的一些看法。那些名门正派,包括我们,前赴无影山庄着实就是为了断魂泪,偏生说得好听,好似极重武林道义一般,相比之下,我看祭影教倒尚可称得光明正大。正邪目的相同,岂不可笑?平心而论,似他们那日在武当山顶的气势汹汹,若是得不到断魂泪,未尝就做不出灭门烧庄之事!”

李亦杰听得心下惶恐,这些事他也曾暗自在心下想过,但终觉这是大逆不道之念,因此每当思虑稍稍触及,便忙以外物强自分神,而南宫雪却剖析得这等透彻,叹道:“从小师父就常教导我们,正即是正,邪即是邪,正邪势不两立。正派弟子见到邪教中人就应不问缘由,拔剑便杀。”

南宫雪道:“我也不想全盘否认名门正派,只是这未免也太霸道了些。邪教之所以被称为邪,自是因为其先祖曾做过为人所不齿之事,但若一出生便身在邪教之中,又有何法可施?从没做过坏事的邪教中人,倒反比假仁假义的正派中人好些!”

李亦杰道:“这说得也不错,其实如此简单的道理,武林中各位前辈却总不能领会。雪儿,你也无须烦恼,只要我们行得端,坐得正,无愧于‘正派弟子’的称号,那便好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众人均自斟酒饮了,那曹大人又嘱咐得几句,说道明日午时便在建业镖局门前会面。少顷,几人长身站起,告辞离开。昆仑双侠之一擎起酒杯,本待稳定心神,手却是不住颤抖,终是将酒杯重重掷向地面,似是与其有甚深仇大恨一般,碎裂声在夜晚听得分外清脆。另一人道:“你向这死物发泄又有何用?仇家如今便在二楼,若想报仇,这就走吧!”接着听得脚步声起,昆仑双侠已快步上楼。

楚梦琳从酒柜后缓缓站起,放轻脚步尾随在后,他二人一来本身修为不高,二来报仇心切,竟全未觉察。楚梦琳直跟着他们入得房内,冷眼瞧着二人走至榻边,这才右手按了剑柄,左手打个响指。二人全未料到身后竟伏得有人,大惊回头,楚梦琳微微冷笑,拇指轻弹,长剑已自出鞘,她在半空中反手握住,一剑横削,瞬即割裂了二人咽喉。

这一手一气呵成,煞是干净利落,昆仑双侠哼也没哼一声,软软瘫倒。楚梦琳叹道:“你们若是肯安分守己些便没事,偏要来趟这浑水,须怪不得我。”话毕背起二人从窗口跃出,径至客栈后的水井中,将尸体投了进去。这一夜却再无心安睡,满心寻思着那趟镖,只觉分外诡异。

待得第二日午时将至,迷香药力逐渐散去,楚梦琳忙将昨夜之事与各人说知,只略去自己杀人灭迹一节,又向李亦杰道:“他们此番送镖的目的地亦是摄政王府,当真可说是一举两得,既可趁机取得断魂泪,又不耽搁你做护花使者。”她知若不说清此节,要李亦杰舍下沉香院那位娇滴滴的美人儿,他定是决计不肯。为安他之心,又多此一举的向沈世韵问道:“怎样,韵姑娘,你也没有意见吧?”虽是询问,言语中透出的霸气却不由人答出一个“不”字。

沈世韵一对剪影双眸浅含笑意,柔声道:“如此也好。韵儿现下是个无家可归的苦命人,流落江湖,险些清白不保。多承诸位侠士不吝相助,待我实如同道至亲一般,今后行止,自然全依恩公定夺。韵儿只怕李大哥好心助我,却耽搁了各位行程,既蒙上天眷顾,令大家旅途顺路,实是难得的恩赐。”李亦杰听她应允,自是再无异议。南宫雪与江冽尘虽未表态,却也显是默认了,当下众人遂动身上路。

到得门阶下才知,建业镖局能成为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镖行,实非徒有虚名,即是荆溪小镇开设的一家分局也毫不含糊。但见那府邸建造得气派非凡,门前两尊石狮子昂首屹立,左侧雄狮两前爪之间置一绣球,右侧雌狮左前爪抚摸幼狮,尽显王者霸气。府前停着一辆镖车,车上载一黑漆镂金的大箱子。两侧各站有数名镖师,观其衣着便知尽是镖局中的头面人物,武艺自必不俗,另一小方队乃是清兵打扮,站得极是齐整。

南宫雪只专注看那箱子,奇道:“临空道长说过断魂泪形态小巧,他们却以这偌大镖箱装运,不知是何用意?”江冽尘道:“或许是他们用的障眼法,好教旁人不致疑心。”沈世韵接口道:“也可能是箱子中布满了机关,才令对方有恃无恐。”

楚梦琳此刻方始瞧见那位曹大人,见他五官生得很是端正,约莫二十五、六年纪,虽是官府中人,却未着华服,只一袭青衫,倒似一位落拓的江湖侠客。龙老镖头已人至中年,身板却尚硬朗,举手投足的气势显出种不怒自威之感。崆峒掌门仍是身穿粗布长袍,与另两人相比则显得极不出众。

但见曹大人绕着镖车不住踱步,不耐道:“那昆仑双侠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辰,怎地还不来?”崆峒掌门却是气定神闲,捋须笑道:“只怕那两个小家伙得了好处却不想办事,已连夜逃了。”曹大人怒道:“哪有这等美事?”一清兵出列道:“大人,属下愿前往相请二位侠士。”曹大人只做个“快去快回”手势,那清兵得令,立即牵过一匹高头大马,骑了飞驰而去。

楚梦琳心下生疑,寻思道:“瞧那牛鼻子神情,好似本就知道他二人不会出现一般。那是我亲手所杀,他怎地帮我掩护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