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杰自识得他们,见面时从未如此刻般欢喜,正亟盼有人来打断此时尴尬的二人独处,迎上前问道:“洛瑾姑娘,大夫怎么说?韵儿她……怎会突然晕倒?时常会这样的么?”洛瑾笑道:“你见过哪个正常人没事干就经常晕倒?真是荒唐!你要想说娘娘不是常人,是神仙,谁又听说过整日晕乎乎的神仙?莫非是醉酒大仙不成?”
李亦杰苦笑道:“我不跟你斗口,反正也说不过你,你只告诉我大夫怎么说。”洛瑾垂下眉毛,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叹道:“女人家的隐秘毛病,你一个臭男人管那么多干嘛?”李亦杰哭笑不得,急得只欲跳脚,要说洛瑾确是重复了大夫的话,所述却非重题,叫道:“别闹了!你快跟我说啊!”
沈世韵斜过一道视线,冷冷的道:“说。”洛瑾又瞪李亦杰一眼,大声道:“李亦杰,你还有脸问?娘娘会变成这样,还不都是给你害的!”李亦杰惊道:“怎说是我害的?”洛瑾道:“还在装疯卖傻!难道是我说错了?要不是你逞英雄,在前面像只没头苍蝇冲得飞快,娘娘就为追你,这才不慎跌倒,动了胎气!”
沈世韵与李亦杰闻言皆是大惊,齐声道:“什么?”李亦杰受震更是非同小可,道:“这么说……她……她怀了……”洛瑾道:“废话,否则没怀的要怎样动胎气,你动给我看啊!”李亦杰这一回又比刚听她嫁入皇宫之时打击更重,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尽全力压抑住胸中泛起的酸涩,道:“那是……是皇上的……?”洛瑾道:“废话,不然还是你的?”
李亦杰苦笑道:“你就是专门跟我过不去……”笑容越来越苦,已逐渐辨不明是哭是笑。洛瑾道:“怎么,不服气?给我记牢了,只要你纠缠韵妃娘娘一天,我见你一次,骂你一次!我有话跟娘娘说,你出去!”
李亦杰干笑道:“有什么,你……你说好了,咱们都这么熟,何须如此见外?”这种撒赖般的话放在平时,他绝无法厚着脸皮说得出口,而今越是魂不守舍,便更想胡诌以掩饰情绪。要真被灰溜溜的骂走,此后再见到沈世韵,那是再抬不起头来了。
洛瑾的眼光像刀子似的剜在他脸上,抱臂冷笑道:“我要跟娘娘指点些安胎期间休生养息的法门,以及日常饮食起居中各项要点,你就这么有兴趣?放心好了,你生不出来的,以后用不着过这一关,不必早作准备。”
胡为听着洛瑾不断挖苦李亦杰,早就忍俊不禁,憋得几欲中伤,此刻一口气直从鼻孔里喷了出来,笑道:“我说洛瑾,以前怎不知你对生养孩子有丰富的经验?不敢请教你是几个孩子的妈啊?”
洛瑾却没如他所料想般暴跳如雷,反却笑道:“我只有一个儿子,今年八岁,名字叫做胡为。唉,这个臭小子,成天尽是偷鸡摸狗,三天不打就上梁揭瓦,可真是让我伤足脑筋。”胡为脑子一转,做出恍然大悟状,拍手笑道:“哦!原来你的儿子‘胡作非为,一事无成,像个傻瓜’。这可领教了,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子’,这结果倒也在情理之中。”
多铎精神一振,接口道:“列数和字数!”随口赞一句:“聪明!”接着一门心思埋头搜索,果然找到其中唯一对应,见是个“孤”字,沉吟道:“果然有些门道。”这次不再吩咐楚梦琳,自行提笔在纸上写下,感叹道:“这书在我身边放了十余年,我竟始终没能摸到窍门。”楚梦琳笑道:“以前你没有解开图纸之谜,若能分毫不差的设想出来,才是成了神仙。”
多铎没作理会,又将第三行依样翻找,这次是个“戎”字。此二者似有相联,但当真考量,一时却又寻不出其中相关,不由陷入苦思。楚梦琳劝道:“中土文化博大精深,许多字常有歧义,若将每字逐一细想,恐怕有所干扰,不如待全写完后,再作整体考虑。”多铎嗯了一声,将古籍翻得哗哗作响。
楚梦琳原是半刻不说话都嫌憋得难受,此番既为讨多铎欢心,破天荒的老实,始终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观看,一声不响。纸上逐渐形成寥寥数语,只最后一排却是由完全独立的七个数字组成,再要依照页码字数,也已无从入手。
多铎不悦道:“可会是你抄时落笔太急,忘记分段?”楚梦琳道:“你又来冤枉我,天地良心,再说就算急,也没有单漏一行的道理。反正大体格局已然形成,你先从头到尾通读一遍,说不定自然而然就能将最后一字推想出来,即便实在不行,一字之差,也不致谬以千里。”多铎道:“也只好如此。罢了,合该怨我,不该胡乱指望旁人,这种大事就该亲笔才放心。”楚梦琳咬了咬嘴唇,想辩解却又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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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世韵在小路晕倒后,李亦杰立刻抱起她冲回吟雪宫,一直守在床前看顾,寸步不离。洛瑾连赶他几次不走,又不愿惊动皇上,不敢寻大内御医看病,只随便拉了个毛脚大夫诊断。那大夫两根粗短的手指搭在沈世韵脉上,面色阴晴不定,时而挑挑半边眉毛,时而深吸口气。李亦杰急不可待,催促道:“大夫,韵儿她怎样了?”
那大夫朝他翻个白眼,转向洛瑾问道:“瑾姑娘,这野小子是谁?如此不懂规矩?怎敢直呼娘娘名讳?”洛瑾笑道:“他祖上都是乡下种田的,没见过多少世面,怪不得他。他现下是戏团里捏花腔唱老旦的,进宫演丑角儿助兴,结果扮的鬼脸太难看,娘娘是给他吓晕过去啦。”
李亦杰没空跟她计较,双眼灼灼的只盯着大夫,又问:“韵儿到底怎样?”那大夫哼了一声,收拾药包站起,道:“瑾姑娘,咱们到屋外去谈。”
李亦杰直听得心惊肉跳,历来诊后凡需回避病人均是告知噩耗,劝说及早准备后事,难道韵儿当真已病入膏肓?连忙挽住大夫,哀求道:“韵儿究竟是什么病,您……您妙手回春,定能治得好她!”那大夫冷哼道:“果然是乡下小子,女人家的隐秘毛病,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听?”
李亦杰又一惊,心道:“隐秘毛病?韵儿即是从前在沉香院,亦是洁身自好,怎会……那……绝不可能……”却又觉对沈世韵了解实在太少,她似乎从没真正向自己敞开心扉。却见洛瑾拉着大夫匆匆出门,李亦杰紧跨几步上前,已连他们背影也看不到了,自嘲道:“他们还真是防贼一般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