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十六之二十五

原来这洞穴并非直上直下,而是曲折往下蜿蜒。她胆气壮了不少,两只脚都伸进棺材,坐了下来,双手撑在身后,慢慢往下蹭。本来头顶还可射进一线微弱的亮光,但蹭出不远后,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头顶响起棺盖移回的声响。她突然生出种错觉,仿佛已被囚禁在幽深地底,隐隐听到怪物咆哮声,黑暗中随处可能扑出各种妖魔鬼怪。想要放声尖叫,却听到多铎冷冷道:“自然要掩上棺盖,总不成让那洞口随意展于人前。”

楚梦琳心想那也有理,但黑暗易于滋生恐惧,脑海里总忍不住胡思乱想,出现的尽是些被自己杀死之人的残肢断臂。那青年虽有火把,因距离太远,光亮传不过来,她不怪自己动作太慢,却专门抱怨那青年不等她。双臂及腰都是剧烈酸麻,过了好半天,发现道路不再往下,而是笔直向前。黑暗中互相都瞧不见,她也不怕丢脸,将向下蹭的姿势改为跪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前爬。

这一段可比刚才更为难过,身上本就酸疼得厉害,而此处低矮,只能低着头爬行,连头颈也酸了。身子能直起的范围极为有限,全身的重量几乎都集中在双臂上,酸痛得仿佛下一刻便要断折。手上沾满沙石还是小事,掌心都被尖石磨破,火辣辣的疼,仍须在地上按紧伤口,连膝盖也磨破了。这通道中空气虽无剧毒,却也不敢多吸,呼气都要极尽细微。

不知过了多久,再稍直起身子时,忽感空间大了许多,原来那段狭小的通道终于到得尽头,楚梦琳几欲喜极而泣。看到前方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她只以为是那青年,叫道:“喂,你怎么不等等我!”奔上前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触手冰冷僵硬,不似活人的身体。紧接着掌心又一痛,好像被利器刺了一下,有液体从手上流出。

这时那青年的声音道:“什么事?你怎么了?”有亮光出现,是那青年举着火把过来,照向她碰到的东西。原来是一根雕有龙头的石柱,她刚才拍的便是龙头,流出的鲜血在顶端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使威严的龙头显得极为狰狞可怖。一瞬间,眼前闪过被自己砍掉胳膊的小木偶、浑身鲜血的德寿,以及被自己杀死的冤魂,都张牙舞爪的要来捉自己偿命。

那青年也看了龙头一眼,低声道:“姑娘,你犯了血煞,这是不祥之兆,当真还要向前走么?”楚梦琳虽然害怕,却绝不容旁人小瞧自己,道:“当然走啊,为什么不要?”那青年又对她笑了笑,仍是那古怪的笑容,好像面前的人不过顶着具皮囊,有个无主冤魂钻进他的躯壳,代他发笑一般。楚梦琳心里又是一寒。

多铎道:“你闭嘴。”再容她说下去,必有极难听的话出口,这么胡编乱造,真的也会变成假的。对村长道:“我们是受穆前辈嘱托的‘庄亲王后人’。”这句话倒是十分聪明,恰好将两种说法同时包含在内。

那村长点了点头,叹一口气,道:“穆姑娘昔年曾有恩于我等,她的嘱托,于情于理,都是不该拒绝的。但还盼你们听老朽一句劝,和硕庄亲王早已入土为安,魂魄荣登极乐,再多的是非也早了结了,他都能抛开,旁人难道还抛不开?几位若真为庄亲王着想,又何必重拾往日恩怨?”

多铎心绪纷乱,默念着村长所言:“往日恩怨?看来庄亲王身死果然别有隐情。人都死了,你怎知他抛得开?”肃然道:“多谢村长教诲,但那既是庄亲王遗愿,作后辈的自当尽心竭力。值与不值,日后自有分晓。”

那村长摇头叹息,道:“执迷不悟,非外力所能化解,只盼行事三思而后行。下古墓也是有损阴德之事,你们当真不后悔?好,既然如此,那就随我来吧。”

他是怀着悲天悯人的心肠劝说,却丝毫也劝不动。只有摇头叹息,走到铜像前,躬身拜了三拜,命村民取来两炷香与洁净托盘。先接过香点燃,高举过顶,一动不动的站立着,只看到袅袅白烟升腾而起,祠堂中漂散着一股淡淡香气。那香气也有些古怪,竟能调动起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悲伤记忆,堂内众人均感心绪憋闷。

过了一柱香时分,村长捧起托盘,从铜像上端落下两滴液体,多铎站的最近,看清那液体竟是从铜像眼中流出。村长将托盘交给一名村民,绕到铜像后方,仰起头注视金漆剥落的墙壁,再次摇头叹息,双臂一分,众人大吃一惊,那墙壁原来是一块仿造逼真的帘帐。拉开后露出个白布幡,上书一个“奠”字,幡下停着一具古铜色棺材。

村长取出一根木棍,在托盘液体中蘸了蘸,便在棺盖与棺身的缝隙间涂抹,每一处都仔细涂遍,唤过几名村民,打个手势,几人一起将棺盖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