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二十二之四

胡为顶着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印,仍然不肯退缩,道:“娘娘,卑职只是打个比方。庄亲王身死,一了百了,又何必再将一把绝世宝刀放在棺内?他是想安心与永安公主长眠了,凶器在身,只恐惊扰佳人,这个……那就不会……”说到最后已是语无伦次,自己也觉是搅成了一团乱麻。

沈世韵瞪他一眼,冷笑道:“这又不是你家祖坟,用得着你这么护亲爹似的守着?本宫原也厌恶见到死人。好吧,那就暂时不动,但若在王陵中遍寻不获,就算你再执意相拦,本宫也是非开棺不可。”

胡为心想缓得一时是一时,说不定真能在哪处犄角旮旯将索命斩翻了出来,连连躬身,道:“多谢韵贵妃娘娘恩典!”沈世韵更是不屑,冷哼一声,在冥殿中四处查看,指着紧贴墙壁处一排形状各异的石像,道:“那些是什么东西?”

胡为跟在她身边,解说道:“那些都是些私入王陵的摸金校尉,因为在入口处碰触了‘断龙石’,一进冥殿,立即化为石像……”沈世韵冷笑道:“生人化为石像?本宫才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谣言!我说是穆青颜刻意雕铸,用以唬弄人的。什么摸金校尉,说得好听,不过是些下三滥的盗墓贼。”

胡为道:“传闻进入王陵之人,向来无一生还……”沈世韵道:“笑话!那你们三个又算什么?是听村子里一群老东西说的吧?他们只想吓住来人,好教你知难而退。古墓既然另有出路,入者即可由此处离去,那些老东西也非全知全能,又怎能尽数知悉?真是漏洞百出!”

胡为皱了皱眉。沈世韵又已走到冥殿门前,看到一块巨石拦路,两旁又有开放艳丽花朵,在这阴暗地底,既无日照,亦无水分,这植物竟还能长势如此喜人,倒也希奇,问道:“这些又是什么?”

胡为道:“只要有人开启了石台上那个存放玉璧的盒子,这块大石就会自行降下,将出路封死。那两朵花引自西域,叫做‘噬魄异株’,专以吸人精气为养料。您瞧这两朵花开得很好,正是当年魔教的楚姑娘甘愿为德豫亲王舍身,自愿做了祭品,也才能开通咱们进来的那条秘道。哎,我当日虽被埋在土堆下,可还是全看在眼里,那时我对她只有怨恨,可事后左思右想,竟理解了她,也开始同情她,那种超越生死的情爱,当真令人动容!”

沈世韵冷冷道:“没见过比你更蠢的,别人要杀你,你反而同情她?我只问你,她死了没有?”胡为道:“那时的确没有死,好像是因为噬魄异株对王室之血不起效用,或者是这种高贵的血统,一丁点儿就能喂饱它……”

沈世韵冷笑打断道:“那就是了,姓楚的妖女一定早就知道这邪花特性,故意在德豫亲王面前做一场戏,想骗得他爱上自己。到底还是辅政皇叔聪明,直到她死,也没将她当一回事。”胡为心生愤慨,辩道:“不能这么说!她和洛瑾一样,都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直至为他付出了生命……”

沈世韵讥笑道:“啊呦,我正奇怪你怎么突然发起善心来啦,原来是想起了洛瑾。你要说她俩可悲,倒不如说是愚蠢,自己遇人不淑,有此下场也属寻常,这叫做自作自受。”

胡为与沈世韵先抵达赫图阿拉故村。这村子历经风雨侵蚀,比六年前更增破败荒凉。胡为踏入此处,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想起自己初次来访的情形,那时也是遵照沈世韵之命,乔装接近德豫亲王,而后又机缘巧合,探明了他一段秘密身世。

而今故地重游,当年的两位同伴均已不在人世,就剩着自己在这条不归路上踽踽独行,不知何时就将摔个粉身碎骨,偏是这种悬在半空,无依无着的感觉最为难熬。

鼻中忽的又冲入一股血腥气,初时只当是感伤太过,以致产生幻觉,但血腥味越走越是浓郁,抬掌做个“止步”手势,低声道:“娘娘,只怕是有人比咱们早了一步,再往前走,可得加倍小心。”

沈世韵不耐道:“知道了,如遇强敌,全由你替本宫开路。”

这村子不大,两人又走了一段小道,来到昭宗祠前的空地,一幕出乎意料的场面现在眼前:村中尸横遍地,老老少少无一幸免,而尸身触手微温,似是才刚断气不久。胡为低声道:“好狠心的家伙,在这村中隐居着的,尽是些勤劳耕作的平民百姓,世代看守庄亲王陵寝,一向与世无争,竟然连这些人也不放过!”

沈世韵虽也曾指使胡为带兵灭了陈家,但陡然见到大批死尸,仍不免胆寒,却又想到无影山庄满门尽灭,其时惨状也一定与此类似。稍许冷静了一阵,才道:“不是建业镖局的人干的,从我们打跑了季镖头,不过瞬息之事。他们即是耳目再灵通,也不可能这般快就得到讯息。”

胡为心想这也有理,道:“那就是另有强敌现身,看这些人身上伤口,多是一击毙命,对方武功想必极高。”沈世韵道:“那倒未必,这些人不会武功,杀起来也不费多少劲儿。这荒村稀少人烟,更非什么风景胜地。有闲暇到此之人,必定是冲着那座地底王陵来的。”胡为道:“是……那人现在极有可能已经进了古墓,咱们还要不要——”

沈世韵冷笑道:“已经到了赫图阿拉,你还想再打退堂鼓不成?七煞至宝只能属我皇室所有,王陵隐情如有外人得知,也要让他有来无回!”胡为叹了口气,道:“卑职知道在这村子里有一条秘道,可直达冥殿,咱们从此进入,或许能与那人错开,敢问娘娘的意思。”沈世韵道:“嗯,那就带路吧,只要顺利取得断魂泪与索命斩,从哪里走都无所谓。”

玄霜与程嘉璇随后跟上,见遍地尸体,也不禁相顾骇然。程嘉璇道:“贝勒爷,我不是第一次提醒你,此行有危险,你到现在还不听我的话么?”

玄霜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回答你,我不怕。”注视着面前的破旧祠堂,顶上挂着块歪了半边的牌匾,道:“这就是昭宗祠了。”程嘉璇却不住向另一侧张望,见胡为带着沈世韵走向一旁土丘,忙拉着玄霜来看,奇道:“照理说,胡大人应该认得路,他们往那边走干嘛?”玄霜道:“别管那么多了,跟上去再说。”

跟没多久,前方两人忽然不见了踪影。玄霜道:“真怪了,你说他们是凭空消失的么?”程嘉璇顾虑的只是任务,可远没玄霜似游玩般的大好心情,担心跟丢了人,快步追赶。在一块隆起的沙堆边驻足审视,只觉地上的一堆荒草分外扎眼,与大片光秃秃的黄土不搭调。将信将疑的将草拨开,果然见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通向地底,道路曲里拐弯的,在顶上也看不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