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就看到屏阑后并排列置的两尊玉棺,气势依旧如常,满现出王霸之气。不由得脸上微红,想起那次与玄霜躲在棺身之侧,偷看殿中情形,胡为在石台前中箭倒毙,触动机关,几条粗大的纯钢锁链凌空击落,电光火石之瞬,江冽尘及时现身救下沈世韵,自己至今都还记得初见他时,所受的剧烈震颤。他长相俊秀间又是邪气逼人,言辞也极为狂妄,却正符合她的心仪对象。
在地宫中一路跟随,好感不断见涨,也正是在那一天,注定了将他放在心里的第一位,为他牺牲、奉献,只要他一个示意,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自此全心全意地爱慕着他,回宫后这恋情与日俱增。得知他就是魔教的现任教主后,不仅并未因此憎恨,反倒为他能有这一般显赫身份而由衷欣喜,一向只觉唯有最尊崇的地位,方得与他本人才能心性相匹配。
对全家灭门的仇是彻底搁置下了,只要他做教主一天,自己就永不想再找他们麻烦,更是爱屋及乌,想帮他对付那些一心剿灭魔教的正派人士。宁可背上不孝女的罪名,死后遭千诛万劫之戮,也在所不惜。反正自己为他甘愿永远沉沦万劫不复之境,又何虑于世间千般教条约束?什么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都应在她身上无妨。
自初见之日,她便是千方百计要与他结识,后来好不容易达成心愿,可他却是十分讨厌自己,不仅对她的所有付出视而不见,又将她的存在贬为最低微鄙薄,对任何一人都要比待她客气些。她只以为还是自己违逆了他,想来委曲求全,百般迁就当能换得他一丝怜悯,却仍是事与愿违。最后只能看着他与纪浅念炫耀一般在眼前亲热。
若是时光倒流,让她回到最初那一刻,那时他还不认识自己,当然也就谈不上讨厌,一切或许还能重新开始。但这是千百年来人所共愿,却没听说哪一位是真正实现了的。她已经是被苍天厌弃的可怜人,注定一世哀凄,在此事又怎能独得眷顾?时过境迁,望着空荡荡的冥殿,自伤身世处境,油然而生一股人事全非之慨叹。
陆黔早将冥殿大致打量一遍,正待询问,耳边忽然传来几声压得极低的抽噎。视线重新落到程嘉璇身上,见她面容怔忡,脸上却划过几道浅淡的泪痕。随即脸色一变,是为自己转身突兀而大受惊骇,瞬间不知所措,随即才慌乱转头,抬起衣袖半遮颜面,忙着擦泪。
美貌女子柔弱时往往显得楚楚可怜,若是换成另一人,定要拍着她背,好好安慰一番。但陆黔一开始就对她不存爱慕,本性也不是个良善君子,对她的眼泪不起同情,却生冷嘲之意。淡淡一笑,道:“其实七煞圣君江冽尘没喜欢过你吧,全是你一厢情愿?”
程嘉璇一怔,泪水冻结在了脸上,道:“你怎么知……谁……谁说的?”那话一旦出口,就是认同他所说属实。可她私心里是绝不愿承认,费尽心思也要试图遮盖,才临时改口。但因自己比谁都清楚真相如何,又不善说谎,发问全无底气,听来就像个溺水之人垂死挣扎,也只有教人更坚信自己早前判断。
陆黔道:“自然是看出来的。但凡他对你稍有一点情意,也不会让你落得剃头挑子一头热。你为他做这许多,他除了坦然接受外,不会再有任何感激。”
程嘉璇鼻中一酸,道:“我只要……他肯接受,那也好啊,我就怕他拒绝我的帮助……”陆黔笑道:“得了吧,你除了倒忙,还能帮到他什么?你跟他本来就没站在过平等一线。我老实跟你说,我确实对不住雪儿,伤过她极深,可她待我也还比你那边好些。”
陆黔见她双眼突然放出光亮来,也知她必是有了线索。对她虽难抱多大希望,毕竟做得个参考。刚甩过个眼神示意,程嘉璇却比他更迫不及待,滔滔不绝的将自己推断说了一遍,由此可知那秘道定然就在附近。
陆黔点了点头,没一句夸奖,走到近前俯身观察。又将两脚分别踏入足印中,大小竟相差无几。随后将跛足一边向后滑出,身子同时后倾,尽量做出朝上攀爬时的原样姿势,另一只手顺势抓出,顺手握住面前一把深绿色的长草。就感指尖一痛,放手细看,原来那草整个儿长满了一排排细密的尖刺,外观看来短小,尖端却极锋利。刚才陆黔仅是凌空虚晃,触摸甚轻,因此还未破皮。
顺着草身看下,果然地上也有两滴暗红色的血点。她能想见当时情形,胡为一手怀揣着玉璧,拼尽全力从秘道中爬出,又断了一条腿,一边是求生本能,同时能动的那手又须得负担全身重量,必是全力抓出,尖刺深深刺入掌心,那么会有鲜血流出实是再正常不过。
陆黔确认了个大概,心中暗喜,双手在地上一撑,长身站起。以跛足边为轴心,另一脚环绕画出个圈形,道:“那秘道就在这一处了,挖吧。”
程嘉璇自以为立下大功,却没能得他赞赏,心里便有些失望。看他自顾探索,一句也不向她解释,这失落也就愈加扩大。好不容易等到他收尾,第一句话就又是冷冷淡淡的一声“挖吧”。
刚才对他的查探方式看得半懂不懂,满拟能听他细说一二,至少两人既能合作,就该彼此信任。又想起江冽尘对她呼来喝去的傲慢态度,叹道:“就会让我挖,为什么都只想着命令我?你就打算站在边上看热闹,一点忙都不帮的么?”
陆黔好笑道:“谁说我什么忙都没帮?依你的速度下去,将这片山地翻个遍也未必找得到,再拖下去,天都要亮了。这正确所在可是我指点你的?咱两个合作,我出脑力,你出体力,大家各展所长就是了。”
程嘉璇好笑道:“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还不是想说四肢什么,又头脑什么的……万一你判断不对,我可不是白忙活了?那你说怎么办?”陆黔不以为然,道:“还能怎么办?错了就错了,都是那么回事。”
程嘉璇嗔道:“那可不行,我也太吃亏啦。如果你输了,就来替我继续挖,行不行?”陆黔道:“那也没什么不行,反正犁地不是难事,没亲自耕过田,还没看过老黄牛耕田不成?”程嘉璇知道他是绕着弯儿说自己是老黄牛,忍不住又想偷笑,那生气表情却是伪装不出。
随后程嘉璇依他所说,在那块圆圈内挖了起来。先前嘴上虽在逞强,可心里认同的却是只要是他所说,那就一定没错。果然挖不了几下,地面触感就由坚硬转为绵软空旷。将地上一小块草叶所编的垫子卷起,果然露出个一尺见方的洞口来,道路盘旋向下,尽头隐藏在一片黑暗中。程嘉璇低低欢呼一声,几乎想拉着陆黔一齐高歌欢庆,道:“找到了,咱们找到了!”
陆黔心头也是狂喜,这就如同一只手已经摸到了索命斩,只要再加一把力,就能真正得到这稀世珍宝。但他最擅长的是真实喜怒不形于色,脸上仍是淡如止水,道:“你高兴什么?还不是托了我的福?怎么,想叫李亦杰他们一起来给你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