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三十一之五

江冽尘冷笑一声,也未见他如何动作,扬手一指划出,又是一人颈中切裂,鲜血涌泉一般喷了出来。不屑道:“看清楚了,这也叫做武功不弱?”

就连玄霜也是吓得噤若寒蝉,干笑道:“师父,话可不能这么说。徒儿哪能跟您相提并论?人家在你手下,是全无还手之力,但有谁会买我的账?”这话是有意激他答允相助,江冽尘却不中计,道:“你不是很想杀我么?连这几个杂碎都对付不了,以后一应大话,统统免谈。”

玄霜给他激起了心头火,道:“好,我来替你打发。不过你新收的徒弟若是给几个杂碎打得呕血至死,你面上也是无光得很。”尽过最后一激,相信以他极端好面子的心性,待会儿假如自己真遭危难,他即是暗助,也定不致再袖手旁观。看来若想激人帮忙,不宜在他面前哭诉,装腔作势扮可怜,而是该从其切身利益入手。这对于自私者或是台面为上者,都是成功对付的不二法门。

玄霜大踏步走上前,面色极其镇定,实则心里也正打鼓,拖长了声音道:“我师父说了,他是有地位的人,跟你们几个动手动脚,只能跌了身价。所以交给我,也就是他的关门大弟子来料理。我还不及师父的百万分之一厉害,可是收拾你们,一样不用二招,小心了。”

江冽尘嘴上说不关心,视线倒也顺路斜向这一边,玄霜这样明里暗里的吹捧着他,倒是让他的虚荣大大过了一把瘾。毕竟自夸比之旁人赞颂,听来总有显著之差。暗自想道:“这小鬼倒会说话,不愧是我的徒弟。”

众人听着玄霜虚张声势,倒像是有几分“上天入地,独霸九州”之意。虽不知他功夫究竟如何,但想来从未听过凌贝勒是以武艺高强著称。想来这一个半大孩子,也强不到哪里去。

一名捕快立功心切,头一个站了出来,道:“凌贝勒,别说你顽抗无用,连我一个,你也打不过。劝你还是快快抛下兵刃,随我们回宫请罪。皇上宽大为怀,又念在你是他的亲骨肉,最多是革爵削职,不会要了你的命。”

玄霜笑道:“好啊,咱两个都在大言不惭,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的‘言’更大些?你敢不敢上来,同我单打独斗,见个高下?”那捕快道:“有何不敢?即便我败了,他们也会一拥而上,不会让你讨到什么便宜去。”玄霜颔首道:“乖啊,还没开打,你就给自己预备了退路。知道打不过我,对不对?嗯,真是给面子。”

那捕快与身后众人都给气得发晕,大声道:“我是个粗人,不与你逞口舌之利,咱们拳脚下见真章!”说着话疾步趋前,一拳挥了过来。玄霜不慌不忙,道:“早应如此。”向旁略一斜身,从腰侧拔出一把匕首,对准那人前臂下端刺出。不料触手却是极钝。而及先前用力过剧,震得半条手臂同时一麻。

那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你在干么?是在给我搔痒么?”玄霜牙关紧咬,心道:“传言中,倒听过少林寺有一门‘金钟罩,铁布衫’的独家功夫,却怎会给这其貌不扬的捕快学了去?那些和尚一向自命清高,又哪能对我大清的一名小小官儿格外示好?难不成他从前是个少林弟子,其后屡犯清规戒律,给逐出了师门,就来巡捕衙门讨一碗饭吃?”

玄霜道:“讲道德,就该以实话实说为始。我算不得什么白纸,但我敢说,我染上的黑都在表皮,只是为了融入深宫,才有意在面上扮给人家看的。我真正的内心,还是白的。”

江冽尘道:“可惜了。你要是决意跟着我,要不了多久,从头到脚都会变成黑的。我是人人交口称骂的魔头,怎会教你一点好?”

玄霜心道:“只要我能为世间除害,不论中途做得多少牺牲,等真相大白之后,都会一清二楚。我的壮举,也能被人称做忍辱负重。”其实连自己也觉得,这理由太过于想当然,他更不如所自吹自擂的高尚。但能在一个魔头面前,理直气壮的自夸“是个好人”,还是十分过瘾。

为掩饰这份欣喜,转开头向四周张望。就见果然有些客人,一见管事的不在,庆喜逃过了结账,省下一笔小钱,都忙着溜之大吉,为数可还不少。

最为哭笑不得之处,却在于好不容易见着个有几分良心的,放了几两酒钱在桌上。他前脚刚走,后脚就跟来个人,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的将钱捡起,一股脑儿全揣进怀里。随后昂首挺胸,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仿佛刚才是做了一件足以光宗耀祖之事。

玄霜看得微微冷笑,对江冽尘之言也多了些信服。皱眉道:“那位老实的店掌柜,等他一回来,可要发现蚀了老本。人善被人欺,老古话说得真是一点儿也不错。不过么,我不是什么滥好人,不会笨得到每张桌子上留些酒钱,等他回来收取。你说,他该不是当真被你吓到了,连生意也不敢做,忙着躲出去避难了吧?”

江冽尘冷哼道:“那不是也挺好?至少你可以省下这两块银子。”玄霜笑道:“这点小钱,我还不看在眼里。往后要做,就做大生意。我微服出巡之时,倒可扮作个商人。”江冽尘道:“很好啊。你这大老板在哪里发财?”

玄霜笑道:“我也不知。反正所有的商行,都是我手下的分支,如何?”说着双脚搭在桌上,翘起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蹬着椅子微微后仰,笑道:“喂,我觉得……你这个人也很有趣啊?我跟任何人聊天,唯独此际最为投机!万一我跟你相处得久了,忽然不想杀你了,那怎么办呢?”江冽尘冷冷道:“没出息!为着一点小事,便即心软,永远只是个窝囊废。什么大业都是空谈!”

玄霜神色也是一冷。要说方才之言,他倒确是有了几分心软,只因他一贯骄傲,从未见过有人能与自己如此相像,有惺惺相惜之意。但给他刻薄一击,喜悦顿时淡得无影无踪,板起脸道:“谁说我心软了?你可不要太自作多情!我不过是开个玩笑。”顺手从桌上捡起一块酒杯碎片,探过身横在江冽尘颈侧,道:“你是我的仇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总有一天,我就要像这样……像这样割了你的喉咙!”

江冽尘神色冷淡,目光也未曾斜视,忽然就抬起手,向侧边一击,正中玄霜颈下,仿佛身边长了眼睛一般。玄霜“哇啊”一声惊呼,他那凳子本就向后仰出,只剩两条后腿挨着地面,已是极不稳固。再受突发一击,全没防备,只来得及甩手抛开瓦片,就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摔得个四仰八叉。总算丢得及时,倒地后没割伤自己。但也硌得全身酸痛。

江冽尘不去看他的狼狈相,淡淡道:“即使陷入绝境之时,也要抓住一切机会反击。利用着对手分心的一刻,出手时讲究‘速度快,方位准,力道狠’,一举而使敌人尽丧还手之能。便是实力相差悬殊,仍不可轻敌。懂得了么?你该学的还有很多。仅凭这一点能耐,是杀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