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冽尘道:“你问我?她确是你亲妹子不假。只不过,你二人大不相同,我看是本性里就有所差别。谁说兄妹的性格便是一模一样?要不要认她,随你的自由了。”
上官耀华道:“为何要认?而今行事,再大也大不过一个‘利’字。假如不能给我任何好处,我又何必给自己多摊上一桩麻烦?我向上爬,却不必靠着旁人引荐。好比摄政王赏识我,也不过是因看重我自身的才能,与她可不相干。她仅仅是个顶着义女名号的工具,在王爷眼里,还占不到那么大的分量。”江冽尘应了声道:“嗯。才能。”
上官耀华道:“做事脚踏实地,唯一值得倚仗的只有自己。我正处于仕途升迁的关键时期,任何多背上的包袱,都有可能拖我下水。为了这个并不可爱的妹妹,没有必要冒这个险。对她,我只有说声抱歉。谁叫她摊上了这样的哥哥呢?相比之下,我倒更愿意认你做妹夫。”
江冽尘还以为自己听错,他虽口舌向来灵活,此时也不知如何作答。上官耀华一边向四处急转视线,确认周边一切如常。同时淡淡一笑,一只手搭在他背上,又道:“不想跟我结拜么?历来结义便有多种形式,有的结为异性兄弟,同生死共患难;有的则结为父子,尽孝道,承天伦。而我跟你不尴不尬的,假如非要扯上关系,我,也只想做你的舅老爷。你看怎样?”
江冽尘半晌语塞,直过了好一会儿,忽将下巴支到他肩上,低声道:“你这小子够坏的啊?这不是成心难为我?要我娶那个贱人?还不如……杀了我吧?”
上官耀华道:“别整日里一口一个贱人的骂她。其实小璇也没什么不好,有个女孩子愿意对你这样死心塌地,可遇而不可求,你还不好好把握,何必这样排斥?”
江冽尘道:“哦,我那位‘可爱的义子’,也跟我说过相同的话。你们既然觉得她什么都好,怎么自己不去娶她?反正你也不打算认亲,外人说不上闲话。你说呢?”
上官耀华虽曾听过玄霜拜他为师一事,但对义子之说毕竟闻所未闻。只道他有意讥刺自己,心里一烦,抬手将他脑袋拨开,道:“别像没骨头似的。我还是个病人哪!靠在我身上干什么?”
又在山林间查探许久,总是一无所获。上官耀华也是矛盾反复,难以说清到底是盼着尽快找到她,还是指望她躲藏隐蔽,十天半月也寻获不着?但时候拖得越久,心里倒觉加倍紧张,就怕自己稍有疏忽,害得南宫雪不利。
要论随时随地的警觉性,终究及不上他。闷闷的道:“你听着,假如能找到南宫雪,这次的任务只是在远处窥探,查出她住处,以及身边有何人跟随即可,切不得伤她性命。否则前功尽弃……”见江冽尘始终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淡漠态度,怒道:“你听到了没有?还不快保证!干脆给我发个誓来!”
上官耀华翻起双眼朝天,独自生着闷气,过一会儿忽道:“喂,说老实话,你待我还的确不错。我有自知之明,凭我的身家地位、才智武艺,都不值得你另眼相待。到底是什么目的?”此时轿子连番颠簸,上官耀华胸口又隐隐作痛,不耐道:“说啊!别编瞎话骗我。”
江冽尘淡淡的道:“其实也没什么目的。我向来是‘唯我独尊’,很少待别人好,是不?你曾是他的徒弟,怎么着也要留些面子。”说这话时语气却带了几分伤感。
上官耀华微一出神,才醒觉他所说的是暗夜殒。听外界传闻,也知道他唯独对这位兄弟才有些人性温情。没想到当日在太行山为求保命,匆忙拜师,竟还能为日后捡着这一个天大便宜。但他是事事都要算计精准,仍不放心,追问了一句:“那就是说,不管以后我怎么得罪你,你都不会杀我?”
江冽尘道:“肆无忌惮了是么?那也未必。”想到在总舵密室击杀暗夜殒,日后虽然难过,但对那一举动却始终未曾后悔。只是恨意越发强烈,恨的则是李亦杰与沈世韵二人。
上官耀华知道他“性格古怪”,脾气又喜怒无常,也不敢轻易得罪了他,闭上嘴不再开口。轿子一路颠簸,这田间小路最不好走,似此也是寻常。那一带路途极是遥远,位于京城以南,直过得几天几夜,轿子终于停了下来,处所已在潮州。
上官耀华掀开帘子张望一番,慢慢走下轿来。接连几日,脚下已是虚浮发软,绊了一下。江冽尘顺手扶住他,随后立即转开视线,假装着什么也没发生。上官耀华心里说不清是何感受,暗想:“你何苦看待面子高于一切?世间诸多争端,往往也都是由争一时颜面而起。”但此事偏又难以规劝,只能独自发愁。
福亲王也从马上一跃而下,迎上前来,道:“耀华,没弄错吧?这林子里荒无人烟,连个鬼影也见不着。那个南宫雪,一个女孩子家,独自跑到这种深山荒地里来,打算做野人不成?”
上官耀华道:“孩儿也不知道。不过据我探听得的消息,确是此地不假。听说南宫姑娘是与李盟主赌气,这才一个人跑了出来。既要躲避同伴寻找,那自然是越隐蔽的地方,就越安全了。如此一想,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福亲王嗯了一声,望着连绵起伏的群山,依旧愁眉不展,道:“她躲在山中不出,咱们便是守株待兔,怕也苦无成效。难道……还得上山?”
上官耀华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且这山坡险峻,林木丛生,车马不宜入行,恐怕咱们几个,都得徒步上山。”同时也向高不见顶的山峰张望几眼,手掌搭在额前,形成个蓬顶,以遮蔽头顶洒下的大片阳光。
福亲王眯缝着双眼,见山头一望无际,叹道:“这座山很大啊,谁要是躲在里头,有足够的食物,躲个十年八年也不成问题,不是一时半会儿搜得遍的。耀华,你身上还有伤,不如就给我们指点个方向,随后,你就留在山下休息?或者,找人背你上山?”他自从觉察江冽尘对上官耀华极为照拂后,自己再向他说话,也立时恭敬不少。
上官耀华道:“不必了。山,我是一定要上的。多谢义父好意。”江冽尘道:“当真没事?如果实在撑不住,那也不要勉强的为好。”上官耀华道:“我也不是那么风吹欲倒的娇弱,没什么好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