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正想:“李亦杰真是个迟钝的东西,如果雪儿假扮夏笙循,为的便是同你赌气,你始终不开窍,时日一久,她与原翼自得假戏真做。与其便宜了那小子,倒不如由我来捡这个现成的便宜。”
李亦杰闻言,果然大怒不已,道:“过不了几日,雪儿便将嫁与原公子为妻,你不要再去私自打搅她!听到没有?”
陆黔冷哼两声,道:“哦,不知李大人是以什么身份命令我?武林盟主么?还是宫里一个穷打杂的?你以为我是个旁人一抬头,便会缩回头去的乌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是瞧我不起!但你整日里迫着她,承认自己是另一个人,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打搅?说不定人家雪儿根本就是打算彻底脱离过去,这才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你以为做你的师妹是什么美差?人人都得趋之若鹜?”
李亦杰心头剧震,面如死灰,感到天地都如在眼前旋转。陆黔仍要火上浇油,笑道:“我告诉你,我与你不同,从不会做无把握之事。我现下可是真正想开了,与其苦苦追逐看不见、摸不着的虚影,不如务实求真些。好比我,现在追求的便是夏笙循夏姑娘,与南宫雪没有半点相干,你也没有资格以她的师兄自居,再来与我横加干涉。”
李亦杰怒道:“你不必在文字上同我扯嘴皮子!你我都很清楚,那夏笙循她分明就是雪儿!”陆黔笑道:“是啊,证据呢?除非你拿得出真凭实据,或是让她在我面前承认,我才相信。否则的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胜负未分之前,谁都有资格加入这场赌局。”
李亦杰便是心中再恼,面对他这副近似无赖的嘴脸,也是无以辩驳。古语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还是他这个没读过几天书,字也不识几个的?眼睁睁的看着陆黔张狂冷笑,偏偏连一句也顶不回去。暗暗悔甚,实不该一时嘴快,竟将南宫雪的秘密透露给他,如今挽之不及。
两人同路回至吟雪宫,随即不欢而散。然而陆黔的得意也没维持多久,刚在房中换了一身便装,正有侍卫来请,称韵贵妃召见。
陆黔一路随他前去,暗自盘算最近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处,给她抓住把柄?还是另有任务布置?但沈世韵的心思,翻覆万变,直如他自己的一般难猜。最近忙于向夏笙循大献殷勤,的确没用心办过几桩“正经”任务,最担心的还是沈世韵为大计做想,会要他将南宫雪拱手让与李亦杰。
他为人风流多情,招惹上的女人不少,却也个个都是真心喜爱。对于这个求而不得的女子,怎么说也有些割舍不下。慌则添乱,竟是始终没能理出个头绪来。在殿外等候通报之时,终于定下心思:“反正你韵贵妃将来也是我的后宫之一,怕你何来?”边做着自我安慰,举步入内。
从此以后,自己地位处于她之下,再也不是她的保护神,这份差距甚至还会因局势易变而日渐加剧。好在刚捡来一个武林盟主的头衔,勉强可将颜面挽回几分。
正是从那时起,对这莫名其妙得来的地位再不抗拒,反而倍加珍惜。心里更是暗暗盘算,该如何在百姓心目中,得到真正的认可。他嘴上所说的心系天下,关爱百姓,安定四邦,都不能不说是私心驱使下的产物。
最后终于有了进宫机会,在她身边一待就是六年,无数次的看着她与顺治晨昏嬉笑,恩恩爱爱,始终毫无怨言。唯独没有想过,如果南宫雪也离开了他,那会是怎样一番情境。一直以来,他都独自在前走得太快太急,一厢情愿的以为,不论他走得再远,南宫雪总会如影相随,紧紧地跟在他身后,逐渐才知是大错特错。
青梅竹马的师妹与人相好,竟比一见钟情的心上人嫁与旁人,给他的打击更重。因此数月前在华山,才会对暗夜殒百般排斥,就怕他抢走了雪儿。如今若是听任事态按部就班的发展,玄霜所言是必然要应验的。丹田之中如有一股火苗,“嗖”的一声蹿升上来,直蔓延到了胸口。
再也等不下去,当天下午就偷溜出宫,打算依计行事。就如玄霜所言,不论结果如何,不战而败,才是最丢人的。一路上格外谨慎,就怕遇上熟人,寒暄起来,缠夹不清。甚至在心中暗骂:“一派虚情假意,哪有这许多话好说?”
谁料一路行来,竟从没碰到一个拦住他打声招呼之人。暗自苦笑:“我在宫里,果然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物。甚至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但现在可不是追究什么朋友不朋友的时候,加快脚步,在大街小巷间健步如飞。
绕过几个拐弯处,来到原翼府前。对于此地,他早已走得比自家更熟,便是脑中也会反复盘旋路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更有多少次,连梦里都不肯放松。任何一条路经这番记忆,那是闭着眼睛也能走了。
这每一步都如灌了铅般沉重,好几次抬起脚,竟然迈不出去,脸上是一片深深的愁苦。有几名路人驻足围观,李亦杰喝道:“多看什么?小心你们的眼珠子掉出来!做你们自己的去!”他还穿着一身的满清官服,当街喝骂,引得路人指指点点,咒诅的尽是满清夜郎自大。
好不容易到了原府,双腿再次失灵。数百步都扛了过来,最终却撑不住这“临门一脚”,徘徊数步,终不敢抬手叩门。脑中尚自踟蹰,忽听“吱呀”一声,两扇门板自行开了。李亦杰一惊,身子嗖的一闪,让到一尊石狮子身后。自己也说不清在心虚何事,却不愿给府中人瞧见,而双眼仍不肯争气,偏要圆瞪着瞧了过去。
不看还好,这一眼登时大出意料之外。只见夏笙循与陆黔并肩出府,有说有笑,神态亲昵无比,直送到巷口,方才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