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不停,手上攻击却也不缓。上官耀华只感手臂酸麻无比,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般。艰难支撑了阵,终于软瘫在胸前。随着雨点般的攻势一并受刑。只觉他是真要将自己打死,渐渐地眼前发花,意识逐渐涣散,头脑一片空白。
正当此际,忽听门外传来通报:“韵贵妃娘娘到!”一旁那家丁就如得了宽赦,慌忙奔出迎接。福亲王愤愤难平,抓紧最后时刻,仍要在上官耀华身上多补几鞭。
沈世韵步履匆促,下一刻已踏入殿内,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微微冷笑道:“哟,王爷这是干什么哪?不知承小王爷犯了什么错,要令您如此大动肝火?”
福亲王狠狠将鞭子收紧,咬牙切齿的道:“犬子愚鲁,为着一点私事,同本王顶嘴,我们刚才不过是内部料理一点儿家务事。”话中含义已是十分鲜明:“那是本王的家务事,你韵贵妃便是管得再宽,也轮不到你来插手。”
上官耀华则极力撑开肿胀的眼皮,心道:“谁要你多管闲事,谁要你来卖好……我,我才不领你的情……”
沈世韵也向他看了一眼,淡笑道:“父子之间,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我瞧王爷下手太重,又是何必?承小王不是你的得力干将么?单就他听你命令,抛却与本宫的家仇宿怨,配合您做那一场刺杀救驾的好戏,足可显见其诚,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即是他当真有错,功过也足以相抵了。”
福亲王大惊失色,虽然经过吟雪宫刺杀一事,宫中上下都有不少人暗中猜忌,正是他动的手脚,一箭双雕。但都仅止于猜测传言,从来未经证实。而今听沈世韵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眉眼间又是看不出丝毫情绪,一时间不免慌乱。
他并没将沈世韵真正当做对手看待过,只因步步为营,在自己尚未具备足够实力前,还不愿贸然与些头面人物破脸,沈世韵就是其中之一。讷讷解释道:“宫中小人之言甚多,不知……不知娘娘是听信了谁……本王早知会有人跟在娘娘身边使绊腿,就该提前料理干净,以免扰您清听。”
沈世韵微笑道:“你杀了他,这些情报从何处得来?由你来告诉本宫?行了,别解释啦,管它实情如何,真也好,假也罢,本宫今日并非为此而来。”一边从衣袖中掏出封书信,道:“这是有人托付转交给李盟主,自称是他的师妹,不过么,仿冒信件不是难事。对于南宫姑娘的笔迹,小王爷或许熟悉?”
福亲王一摆手,道:“只管照办,不必深究,到了什么地步,说什么话,那时本王自会给你下一步的指示。”本想挥手命他下去,转念一想,道:“是了,你这孩子一向令人省心,性子又最是要强不过,这回有什么翻了天的麻烦?咦,莫非是……?”
上官耀华见他神态忽显暧昧,知他想到了歪路上去,忙撇清道:“您多虑了,此事只须义父点一个头便可,一应实事,全由孩儿自行料理。李亦杰的未婚妻子南宫雪,她是我的故交,如今落在七煞魔头手中,生死未卜。我想救她出来——不过您尽管放心,探寻凌贝勒的任务,照常进行,无有耽搁……”
福亲王越听越怒,道:“你这小子真是犯傻,那个女人与你毫无瓜葛,而且很快就要当旁人的老婆了,是不?有必要为她牺牲至此?就算你当真喜欢,像那种无权无势的卑贱女子,无法给你我带来半点利益,本王也不会准许你娶她……”
上官耀华心知要说服福亲王,唯有“诱之以利”,故意扮出一副不屑一顾之相,道:“义父,您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孩儿渴望长伴您左右,时刻效忠,未尝动过娶亲之念。至于那个女人,我要救她,也不是为着那点交情,不过牢记着您常年以来的指点罢了!您去想,李亦杰身为武林盟主,咱们救了他的未婚妻子,就是卖给他一个人情。患难之中,最易卸下人心里的那道防线。到时不论拜托他什么,他都不敢拒绝,这是为日后埋下了有利的一步棋。在孩儿心中,只有助您成就一统天下的大业,再无其他。”
福亲王道:“本王一心只是把持宫中朝纲,将来一朝得势,翻身坐上皇位!只须将宫中布局料理妥帖即可,什么武林中的破事儿,谁乐意管,谁就去管吧!那位武林盟主,必要时可以用用他不假,但他也不会永远是个笨蛋,咱们没必要跟他走得太近。反之,你所说替他找回妻子,才是真正的无稽之谈。除非你真的对那个女人动了心,被无谓的感情所操纵,自暴其短,更是愚蠢!”一双绿豆般的小眼滴溜溜直打转,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洞穿。
上官耀华在这目光逼视下,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支吾道:“孩儿时刻牢记义父教训,没……没有动心。”多年以来,他正是全凭这左右逢源之技,才能在连番逆境中化险为夷。然而此刻面对福亲王,竟连说惯了的谎言都极为生硬。骗人首要是先骗过自己,以此衡量,这几句话是一败涂地。
福亲王冷哼一声,道:“是么?没有动心,你会拼死拼活的去救她,不惜牺牲个人颜面?没有动心,你会跟本王顶嘴,却连眼神都不敢直视?没有动心,你会甘愿讨好李亦杰,一个充其量在宫中打杂的小厮,与七煞圣君为敌,就为这样一个给不了你半分利益的女人?耀华,你不要再想蒙骗本王。别忘了,你是我的义子,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我都一清二楚!我了解你,甚至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也同样应该清楚,这样卑微的爱恋,与你大清朝小王爷的身份不符……”
上官耀华眉头越拧越紧,忽道:“够了!义父,你张口闭口,只有权益二字,我与你不同,我要的不仅是显赫荣华,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说!假如心爱之人不在了,纵有万里江山,又有何益?手头上越富贵,心灵越空虚,那才是真正的可悲。唯有用浮世虚荣来包裹住自己,最终只能仰仗它而活!你看七煞魔头,他快乐么?还不是被仇恨折磨得丧心病狂?利益,你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利益么?不是金钱权位,不是一切世俗的东西,那应是你理想的渴盼和追求……”
福亲王大怒,道:“儿子不打不成器,本王此时才算真正体会。别再假扮高尚了,你认我为义父,还不是就为得到那些过眼浮华?要说承小王的封号一钱不值,你怎就舍不得让出?今天本王倒要让你明白,什么是高低贵贱,究竟谁才是老子!”说着大喝一声:“拿家法来!”
上官耀华挺立不动,道:“服气不是给人逼出来的,而是要等人自去体会,有所领悟,真心认同。否则假使面服心不服,又能怎地?你动用多少次的家法,只能令怨恨成倍滋长,却击不散我的决心,减不退我的热情,更无法磨灭我的自尊与骄傲!你不要再逼我,或许你我可以相安无事,我继续做你孝顺的儿子。不然,你也只是一个欲求不满,而又无能为力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