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三十八之是非

程嘉璇向前凑了凑,道:“那怎么会?至少有梦可做,总比根本没有梦好啊!既然那是你认定的道路,为什么不一直走下去呢?”

汤远程道:“谈何容易?好比我对权力,说不上喜欢,倒也算不得厌倦。只因权力本身没有好坏之分,全因当权者性格迥异,才会呈现出世情千差万别。无知者不明就里,才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权力。但我天生性情散淡,天下大任尽集一身,我是决计撑不下去的。都是为了奶奶……我才会选择入朝为官,做一份能够供她温饱,也能给我们汤家光宗耀祖的活计。我爹爹本来也是一位考生,屡试不中,后因环境过于恶劣,导致气候于人折磨加剧,年纪轻轻就患上了一身的病,最后早早离开人世。有时我披着官袍,站在院落中,仰望天空,常常会想,若是爹爹看到他的儿子如今得以出人头地,却一点都不快乐,他究竟会欣慰,还是为我叹息?对爹爹的记忆太少了……你知道,我曾经也是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心想既然不得不做,那就一定要做到最好,以我手中的权势,为百姓造福。可是归根究底,天下只有皇上一位统治者,我不过是他命令的执行者。就算得他赏识,有时可以提几个建议,对于改善民生,却也做不到什么根本上的转变。同时宫中总有些人野心勃勃,与其一心动着夺权念头,发起战争,劳民伤财……倒不如多为百姓做些实事。能够让普天下的万千子民都爱戴他,在他走过时献上象征荣耀的花环,在蓝天下高声呼唤他的名字,将那作为自己不变的唯一信仰。真正得到民心之人,才是真正的众望所归。可惜他们不懂,他们只会考虑自身利益,永远都不会明白的!凭我一己卑微之力,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东西。我厌倦透了官场上的黑暗,要不是为了奶奶,我绝不会在皇宫里多待哪怕一天!”

其间两人又扯了些不大相干的话题。都说酒桌上是最好的谈话之地,只因酒能彻底令人打开话匣子,不论平时再沉默寡言之人,一旦到了酒桌上,几杯热腾腾的烧酒下肚,也会立时变得胆大起来。

一连谈过多多少少数不清的言语,汤远程忽将酒壶在桌面一顿,意识也是半清半昏,道:“小璇,我说几句话,你……咳……别介意。你只懂得盲目的去爱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否爱错了人。又或者,这份感情有几分真实,是否值得你不顾一切的去守护。”

程嘉璇仿佛受了侮辱一般,惊声叫道:“你在说什么?我对他的爱,怎么可能不是真心?虽说他没有爱过我,我也没有真正得到过他,可是……可是我心里就只有他一个,我甚至可以为他去死!你怎能……”

汤远程一摆手,道:“你冷静一点,小璇,咱们就来打个比方。你同玄霜是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跟他在一起,你有过什么感觉没有?”

这样的问题本来不用多想,但程嘉璇喝多了酒,脑子总有些昏昏沉沉,语速缓慢的道:“唔,以前我跟他,也算得是无话不谈了。他什么都不会瞒我,可我只拿他当好朋友,就连他后来对我说爱,我也没有其他心思……那或许,的确是不存在的吧。”汤远程道:“好,这就是了。如今他回宫,你见到作为血魔少爷的他,有何感想?”

程嘉璇顺着思路,道:“我只觉得,他变了好多,变得不近人情了,变得冷淡多了,而且,跟‘他’也很有几分神似……我已经回想不出,以前陪我打弹子玩的玄霜,同那凌霜烬怎会是同一个人。可是……又似乎……的确有所不同,我想主动去接近他,跟他说几句话,希望他对别人都是冷冰冰的,唯独对我温柔体贴……对玄霜,我就从没有过这些感觉。或许是因为我知道,就算我再怎样忽视他,他也不会不睬我,不要我,我对他足够放心。”

汤远程道:“没有,任何人面对自己的心上人,都会有些是非不分,那也怪不得你。凡是有关七煞圣君的事,你都关心得很啊?”程嘉璇反唇相讥,道:“每到韵贵妃娘娘的事,你不也是冲在最前头?”

汤远程微微一怔,继而苦笑道:“是啊,我们都是如此,能够轻易的了解别人,有如得道高人一般,振振有词地给他说教。但轮到自身,不但无法了解,就连旁人的善意劝解也听不进去。自身已是如此,又怎能指望外人受你指点,进而大彻大悟?”

程嘉璇双唇抿成一线,一只手提了又提,最终仍是落在汤远程背上,轻声道:“所以说啊,我们才是同一类人。也许我们都爱上了一个……不值得如此付出的人,却依旧痴心不悔。那么,咱们两个苦情人,何妨在一起喝上一杯,好生交流一下失恋心得?”

汤远程一口酒险些喷了出来,下意识道:“酒能伤身,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别多喝的好。”

程嘉璇不屑道:“凭什么啊?你不是也正喝得津津有味么?哼,有本事同我拼酒啊,瞧你文文弱弱的样子,到时谁赢谁输,可还不一定!”说着握住汤远程手腕,硬是将酒壶从他口边拉了开来,叫道:“喂,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汤远程自身情思早已是一团乱麻,给这个颇有些疯疯癫癫的女孩子再一搅和,可就更是烦透了。偏又拿她无可奈何,道:“你这小傻瓜……也罢,晚上到我的少师府来,恰好有些上好的美酒招待。不过咱们事前先可说清,万一你喝得爬不起来,可没人送你回宫。”

当日晚间,程嘉璇如约来到汤远程府上。四壁极是简陋,很有种“应有尽无”之势。想到汤远程身为太子少师,府中待遇竟便是如此这般,恐怕就因他是汉人之故,不由极代他愤愤不平。

视线一转,又见桌面上摆了几大坛酒,单从酒罐材料看来,便是价值不菲。一坛已开了泥封,汤远程面前放着一只大碗,碗中清清亮亮,远远的就闻到一股醇香扑鼻,看去酒质亦是上乘。

程嘉璇快步奔上前,佯怒道:“怎地自己就先喝起来了?也不说等我!”汤远程道:“我可没说今天寻你拼酒,几时开始,与你何干?且随意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