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四十之温暖

华山之巅一番血战,死伤者众,最终却是由气宗胜过剑宗,因此李亦杰自小受师父教导,亦是万宗之法,皆以练气为主。此时想到同江冽尘决一死战,首先想的便是从内功上下功夫。举出当年秘笈中几处难以通解之处,请他参详。

玄霜随口作解,显然对这些在他眼中的浅显问题毫无谈兴,又道:“我没练过祭影教的内功。听说那是前任教主……唔,算起辈分来,他应该是我的……”

扳着手指算了算,道:“他是和硕庄亲王的第三子,太宗皇帝的表兄,那也就是我的太皇伯父。祭影教的武功说是他自创,其实却是从偶然拾到的七煞真诀残本中悟得,进以改造,在细微处费过一番功夫,最终的成品果然比先前完美。可惜,他得到的那一本是伪造的。创作者或许确有几分真功夫,但他记载下的好比画虎类犬,买椟还珠之流,寻常功夫他学到小半,丢了大半,精妙奥义则一无所有。其实以前任教主的才能,本当有所觉察,可惜他全然沉浸在喜悦之中,未加深想:那七煞诀可是上古流传下的宝物,倘若如此轻易便能被他超越,岂不显得以前的神仙太没苗头?后来我师……他,反教篡位,利用的也正是七煞诀的真假之别。即使他才练了几个月,却也胜过前教主习练多年的成果……”

这时才忽然领略出李亦杰的意图,苦笑道:“我劝你还是别妄想了,你以为学会祭影教功夫,就可以稳占上风?单七煞诀已是如此不可超越,而他现在已正式成魔,所用的不是你们所苦修而得的内功,完全是魔的力量。人魔之别,是本质上的差别,你那一套,根本不可能行得通。”

李亦杰不悦道:“你们都给我极力划清人魔之别,我倒不信,这两者到底能有多大差距?我还是相信人定胜天,只要付出足够的努力,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玄霜以手加额,道:“这个……究竟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罢了,给你打一个最浅显的比方。你说假如一只蚊子和一只苍蝇大战三百回合,哪一方胜出的概率高些?如果让两只蟋蟀相斗,一只个头大些,另一只小些,你说哪一方能胜?”

李亦杰一时哭笑不得,心想:“这小子这当口还在开我玩笑,问那种小儿科的玩意儿。”

见他神色有几分庄重,强忍笑意,答道:“你说的两种情况,都没有确切答案。蚊子和苍蝇个头差不多,能力也差不多,只能看双方运气好坏,不能一概而论。至于蟋蟀,它们好斗的能力并非取决于个头大小。我小的时候在华山,曾跟同伴比试过斗蟋蟀,有些经验。通常新手常拣个头大的抓,但真正善斗的,还得观察……”竟就要以自己幼年经验为例,给玄霜传授起斗蟋蟀的诀窍来。

李亦杰心如刀割,暗道:“很快就要永远地离开她,将来她恨我、怨我,难道连最后的一点温暖,也不能给她?不仅是她,岂不连我自己也将抱憾终生?”忙道:“你别难过,是我说错了话。但三个月以后,我就要跟七煞魔头一决生死,在此之前,就得全力以赴的练功。别人都说我们是宿命之敌,表面上我一笑而过,但我可以向你坦白说,对付他,我实在连一点把握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我就输定了。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可以让我心无旁骛的练功。不是说你会打扰我,而是……而是我自己的心志不坚,一看到你,就再也无法集中精神。你也不希望我走火入魔吧?如果能够胜过他,今后咱们恩爱的日子,还长得很,又何必急在一时?我听说有两句词叫做‘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难道你对我,还没有信心?又或者……对咱们的感情没有把握?”

他本道这顶大帽子一扣,南宫雪就会立即缴械投降,便又转身整理起行李来,也好避免到时与她面面相对的尴尬。南宫雪却恢复了“南宫女侠”的风范,沉吟道:“习练武艺,尤其是高深的内功,都要先扎稳根基,经长年累月坚持不懈,循序渐进,方能得有小成。短短三个月,就算夜以继日的苦练,又能长进多少?”

李亦杰叹了口气,道:“能够速成的功夫,也未必便是没有。”

南宫雪猛然间想起一事,惊道:“莫非是……逆转穴道,打通全身经脉……?要说像天魔大法那样的邪门功夫,确是进境神速。但同时耗损气血,败坏真元,境界越是深入,反噬之力也就越强,对自己身子有损无益。难道,你竟是想练那种武功?”李亦杰全身一颤,脑中陡然一片空白。

此事还要从这三日之内说起。南宫雪同他谈过后,对他冲击着实不小,整日郁郁寡欢,孤坐在桌前,额头抵着窗框,反复思量。说来也怪,对那条不归路,竟又增加了几分倾向,只剩最后几分正道弟子的良知还在束缚着他。或许他心里已有决定,却不愿挺身面对,倒宁可选择装聋作哑,这念头令他吓了一跳。

正不知如何是好,耳旁忽听得一个声音道:“你在害怕?”李亦杰听到这声音,才是当真吓了一跳。不知自己警觉性何以退步至此,来的若是敌人,不必开口,直取攻势,只怕他仓惶中竟不知闪躲。

转头一看,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少年走了进来,大咧咧的坐入椅中,有模有样的翘起二郎腿。正是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恶魔小鬼玄霜。若说真有一人如此适合魔教,恐怕就当属这行事处处透着三分邪气的小子。没好气道:“进来怎么也不先敲门,没规矩!”

玄霜冷笑道:“与其怪我,不如怪你自己全然未加提防,就连有人到了你的门外,你也觉察不出。敌人下手之前,可不会先好心通报你一声。就以这样的状态对付七煞魔头,还没等你动手,就得先身首异处。哼,精神这等恍惚,果然是在害怕啊。我说你怕什么?是怕输了有损名节呢,还是怕死?”

这一句话正说中李亦杰心事,登时满面羞惭。仍要嘴硬道:“与你无关。”玄霜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道:“不过你要是害怕,我尽可发挥同道互助的侠义之心。你将他让给我来对付便是。我曾经发过誓,一定要亲手杀他,否则……枉自为人!”

李亦杰听他说得坚决,看到一个小孩子眼中,竟能烧灼出这等凶光,不知是否该作声叹息。道:“你也看不惯他?”看不惯他,到了做他徒弟,追随他一年,到处行恶的地步?这是压在心底之言,最终未曾说出。或许也想给他一个解释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