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这位年轻县长似乎对一切都充满了怀疑,必须要经过他自己亲自验证才会确定。
“不是不信,只是觉得这种情形发生在我们基层党委政府,太少见了。”沙正阳不隐晦自己的观点,“或者就是藿集镇政府想借机修新的政府大院了。”
“嘿嘿,藿集镇政府倒是想,那也得它有钱啊。”方东升嘴角掠过一抹哂笑,“都是吃饭财政,连干部职工奖金都发要东拼西凑,要不就只能挖合金会的肉,修房子,梦吧。”
沙正阳也看出来,虽然这一圈院子看起来挺新,其实也即是墙壁粉刷了一下,那院门锈迹都还没被红漆遮掩住,冒着难闻的气味儿。
“这里原来是什么地方?”沙正阳随口问道。
“农广校,现在基本上废置了,马永春和于炳成就干脆搬到这里来了,原来镇政府本身也很拥挤,索性交给藿集中学作为办公用房,这样原来中学的办公用房就可以改造成为教室,另外又新建了一栋,就基本上满足了,也算为县里节约了不少。”
方东升笑着道:“为这事儿,宋县长还和夏县长、马永春、于炳成扯了无数皮,财政局那边也不乐意,教育局一肚子气,最后还是袁书记硬性拍板定下来的,弄得大家都觉得各自都吃了大亏。”
这也是农业县,或者说是穷县的悲哀。
财力不足,干什么都缩手缩脚,什么事儿都得要精打细算,能省则省,这也是好事,但是有些东西省不过去,那肯定就有人吃亏了。
对于藿集镇来说,我又没责任要帮助其他乡镇负担教育责任,现在你县里要把另外两个乡的学生弄到我这里来,你肯定要补偿啊,我政府搬出来,你得给钱,那边修房,你也得出钱,怎么县里能耍赖说没钱就拖着呢?
对县里来说,你藿集镇中学也是县里教育局在拨款,又不是你镇上一家承担,有空余房屋利用一下怎么了?你们不也是想搬出来到农广校这边更宽敞么?还替你修了一栋楼,怎么你倒还觉得吃了大亏了?
总而言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永远扯不清。
“这边农业税水利费以及双提款收取情况如何?”一边往院子那边走,沙正阳一边问道,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下北片区的基本情况。
这一段路还没有完全填平,于庆东没敢把车开过来,怕伤了底盘,司机都爱惜车,沙正阳和方东升就下车走过来。
“不好,很不好。”方东升没有掩饰什么。
“西片北片的干群关系很紧张,尤其是最北边的片山和孤山两个乡,双提款的收取屡屡出问题,农业税水利费的收取也困难重重,农民种那几亩地,收入究竟有多少,大家都心知肚明,把税费和双提一交,还有种子、化肥和人工一出,除了落得几颗粮食饱肚子外,能落得个啥?粮食不值钱,但小孩读书,穿衣消费,都要现钱,老百姓怎么能没怨气?”
沙正阳默然不语。
在现阶段,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只有通过不断的发展工业来消纳急速扩大的剩余劳动力,但就真阳的现状来看,一蹴而就做不到,那就必须要另寻他策。
这也是他和方东升来北片和西片调研的初衷。
柳彦走出县政府大楼就有些后悔了。
她知道自己冲动了。
作为一个已经在体制内工作了十年的干部,她很清楚自己这样做毫无意义,而且得不偿失。
恶了沙正阳这个崛起的仕途之星,未来前途会更黯淡,但她就是忍不住这口恶气,如果不发泄出来,她会憋得难受,甚至做任何事情都没法保持一种平常心。
再说了,她也想过,她需要向对方表示出自己的不服不屈,虽然这一次她没有能成功,但是并不代表她对此就是低眉顺眼的,有些领导就是欺软怕硬,适当的向其展示自己的态度,并不是坏事。
至于说暂时性的恶了对方,柳彦也有考虑,总会有机会扳回来。
他沙正阳也不是什么神仙,在宛州也一样有亲朋故旧,总能找到解开这个结的钥匙。
最起码自己和他都是汉大毕业的,这层渊源还在,能找寻到合适的机会。
相比之下,能够以这样一个机会向其表明自己的态度,突出自己的个性,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想到这里柳彦的心思又慢慢平静了下来,走到了这一步,也只能有进无退了。
她柳彦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这一次栽了,总要有机会赢回这一局,旧营镇也不是龙潭虎穴,她有信心在旧营干出一番事业来,正如沙正阳所说,也许这就还是一个机遇呢。
谭文森提着包一路小跑下来,“于师,待会儿走藿集,可能还要十五分钟。”
“行呐。”于庆东黑瘦精干,一米七二的个头不高不矮,一件洗得稍稍有些发白的劳动布工装,应该是从哪个企业里淘来的,但他穿着却挺合适。
于庆东三十来岁,部队志愿兵专业,分到县政府小车班,话不多,人很精神。
他原来是跟着祝汉明开车,祝汉明很想带他去丹镇,但于庆东考虑再三还是婉言回绝了。
他不图个啥,就是图个靠家近,去丹镇对他来说没太大意思。
从县城到藿集要走省道223,沿着省道223走33公里,起码要接近一个小时才能到藿集镇。
这一线出了真阳县城11公里就开始进入了丘区,道路坡度也开始大起来,一直到藿集。
藿集人口超过七万人,是北部丘区的中心大镇,周围的乡镇逢单来这里赶场。
沙正阳是和方东升一起下来的。